姜恒头戴黑漆纱帽,身穿元色交领曳撒,褒衣博带,大袖翩然,面色如上元皎月,鼻梁高挺,身材颀长,双眉宛若墨画。
看着身后垂首走着雪梅,脸上泛起柔柔涟漪。
雪梅抬起头,看着前面走着人,四目交接之下,露出会心微笑。
时间过飞,转眼间柳枝抽条,发出丝丝嫩芽,田垅边升起一层鹅黄色烟雾。
上元佳节过完后,叶知府下了一道公文,南河村乡民刘承志因勤勉公正,特被提升为粮长,负责南河村以及邻近乡村收粮一事。此道公文一出,刘家二房立刻热闹了起来。
村民们也打趣要求刘家宴请乡邻们以做庆祝。刘承志自然是喜气盈盈地允了,刑父那里买了两口猪,置办了二十几桌席面。
刘家喜事一件接一件,刘承志刚刚升任了粮长,大女儿明珠生产日子也紧接着来临。
经过了一天一夜紧张分娩,明珠替赵家诞下了第二个男孙。
“母子平安!孩子可壮实了。七斤二两,是个大胖小子。”接生婆笑逐颜开抱着孩子从里间产房走了出来,让外间刘赵两家人观看。
这年头医学不发达,也没有什么保健措施,生儿体重也就说明了这孩子将来能不能成人,如果是四五斤孩子,极有可能生下没几天就夭折,而七斤二两婴儿存活率是相当高。接生婆高兴就于此,她接生存活率直接关系到以后接生费。
婴儿室内就已经清洗了一番,脸上和身上非常干净。婴儿闭着双眼,身上裹着刑氏送来小花被,小嘴一咂一咂,看得雪梅稀罕不已。
雪梅悄悄地伸出食指,拿手指婴儿脸上摩挲了一下,只觉得手下宛如瓷器般滑腻,令人爱不释手。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雪梅这里侧了侧脸。雪梅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水,眼睛不舍得挪开。
刑氏看着女儿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窗户上糊着厚厚一层窗纸,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走来走去脚步声,也能听到院外刘赵两家男子们低声议论声音。
直到听到了婴儿啼哭声后,院中人才停止走动。赵大诚将一块怀里暖得热乎乎玉璋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赵母接过来后,又怀里焐了一会才塞到了婴儿被子中。
婴儿被子里拱了拱,打了一个大大哈欠,逗得屋里人连声轻笑。
刑氏笑了一会,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伤感。
自己。也到了抱孙子年龄了……
敬民……
一想到敬民,刑氏就愁上心头。
家中就这一个儿子,虽是能打能骂,可刑氏不愿意和他离心离德。这几个月,敬民所作所为刑氏都看眼里。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把家里事情做完,然后就乘渡船到李娟家挑水劈柴。做完李家事情,又马不停蹄往自家田里而去。
刑氏有心骂他几句,可是敬民并没有耽误家里事情。可是不骂他吧,现两村人谁不知道敬民喜欢上了李娟,天天跑到李家干活。
刑氏现一筹莫展,不知到底该怎么才好。
如果顺了敬民心。娶了李娟就是拖累。可是不顺敬民心,转眼间母子就离心了。而且李家现这个样子,她又说不出不许敬民去帮忙话。
“儿女都是债啊……”刑氏只有叹息一声。
刑氏为难,雪梅都看眼中。
私下里,她也曾找过敬民,希望他能看到父母为难。可是敬民只说了两句话。就将她未说出话全部堵回。
“如果她家跟以前一样,我放弃就放弃了。可是现玉贵叔瘫床上,每天医药费就不少。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得管。如果我不管,不知有多少人要去欺负李娟。现我站前面。别人就是想逼着李家卖田卖宅,那也得看看咱们老刘家答应不答应……我是男人,我不能背信弃义。哪怕她不嫁给我,我得保她嫁人前安安稳稳。”
雪梅无声笑笑。
刘家都是好人,刑氏是,刘承志是,敬民也是。
刘承业失踪半年了。
这半年来,刘老爷子日夜思念长子,每天都要去村口眺望,可是却没有一次能看到长子。
芳兰因为刘承业失踪,和母亲连氏过来闹了几次,二房人一开始还能容忍,可是看到芳兰实闹不像话了,便直接把芳兰推雪梅入河事情摊开来说。
刘承贵和刘承礼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乍一听到几乎惊呆当场。
一开始因为刘承业失踪事情对大房还抱有同情之心,可是这会却无一不是想:这是报应,这是大房报应。刘承业女儿杀了人,终业果却是由刘承业来承担。
芳兰又羞又怒,说要撞死二房。
二房人目光冷冷地,说你要撞死随便,你就是死了也不许进刘家祖坟。
王秀儿是大骇,她没有想到小姑子居然是杀人凶手。这样小姑子,以后还怎么相处?
她便以肚子里孩子要挟敬东,不许芳兰再进老宅大门,别院庄子也不再让她们母女居住。而是洛阳城外又另买了三间瓦房小院,让她们母女搬出了庄子。
芳兰和连氏一开始不肯,哭闹了许久。
敬东只是冷冷地道:“这个庄子是要留给我孩子,将来我孩子若是知道这庄子里住过杀人犯,他心里会怎么想?”
“你无情无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哥哥……”芳兰大声悲哭道。
“我再无情无义也不会对自己亲人下黑手!若我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便该将你赶出庄子后不管你,任你自生自灭。现不过是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我不管你不行,可是你也得替你侄子想想,难道让你侄子以后难做吗?我一年给你们二两银子,好歹够你们吃用。”敬东说完了话,便命令庄丁们将俩人行李提出。
连氏以不知道芳兰杀人理由。要求回老宅居住。
敬东面上淡淡地,冷调冰冷,“若是别人不知道,我只管信了。可是娘说不知道,这可真是奇了。芳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娘功不可没。还望娘看您未来孙子份上,从此后不要再和儿子联系了,儿子可不想将来孩子变得和芳兰一样。”
连氏被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庄丁们把行李搬上车。
灰溜溜地和芳兰上了车。
雪梅知道后,只是感慨了一番。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连氏将敬东和芳兰养成现这样,也不知她悔不悔?
敬东还好些,成亲之后被王秀儿调教多少懂了些事。可是芳兰却是一意孤行。越来越阴险。
这样一想,却又觉得敬东不许连氏回来是做对了。万一连氏回来,继续教养敬东孩子,岂不是又养出一个芳兰?
就让芳兰和连氏一起,相爱相杀去吧。
处理完这些事情。雪梅以为天下太平了,可是没有想到,夏收还未来临,刘家麻烦就来了。
这一天,刘承志刚从刘广德宅回来。
年前,刘广德不仅派人来送年礼,同时也送了二千两银子。指名要刘承志帮他们买宅子和地。
刘承志不是那贪吃人,也不准备贪下二叔银子,便将银子拿到了刘老爷子那里,请他主持买地事宜。刘老爷子以身心俱疲为理由,不愿主持,刘承志便和两个弟弟把这件事情给承担了起来。又是买地又是买宅基地。买了之后还要按照刘广德送来图纸帮他盖宅院,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刑氏见到刘承志回来了,急忙给他倒了一碗冷好茶水。
刘承志吃了一口茶,眉头紧紧地皱着。
雪梅正和两个女使坐拨步床边绣花,见到刘承志面带不豫之色。便过来询问。
刘承志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雪梅偏头想了想道:“爹可是为了今年产量?”
自从将高产种子秘方交给了叶哲光后,叶哲光非常关心,每隔几天就要派衙役过来观看麦田长势。雪梅见到衙役也不太懂农事,回去报告之时结结巴巴,就教给了刘承志一种记录麦苗长势办法。
这样一来,衙役只需要隔几天来拿一次记录既可,省力又省时。再加上每次来时,刘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时间久了,这个差事竟是人人都抢着干。
因去年受了雪灾,今年南河村其他麦田只有一两成收入,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刘承志,想等到夏收后买高产种子,这样好歹还能有点收入。
不仅村民们看着,叶哲光是看着。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今年夏收后,就将刘家所有种子全部收归官有,运到京城中,以博今上一笑。
刘承志吓了一跳,急忙去求叶哲光,几番求情下来,叶哲光才勉强同意给刘家留下二十亩地种子,其他都要上交。
雪梅以为刘承志是为了这件事情而烦恼。
刘承志抬头看了一下妻女,叹道:“若是真为这件事倒还好了,眼下却是有一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雪梅摆了摆手,示意无邪和雨燕和出去,开口问道。
“还不是你大伯……”刘承志叹了口气,“去年他四处宣扬,说能卖给别人高产种子,结果收了别人几十两银子种子钱,今天有人拿着收条过来找我了。让我等到夏收后按约定付种子,否则就要告我……”
“这关咱们家什么事?”雪梅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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