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败的朝廷军终于在来瑱的勇略下得以重创敌军,一时间举国欢庆。新帝的愁眉也因此舒展开来,欢畅之余,大赦天下,赐来瑱奉义军渭北兵马使,并派宦官骠骑大将军兼内侍监程元振带着美酒佳肴,绫罗绸缎,黄金万两前来犒军。
皇恩浩荡,得到此消息,襄阳城热闹起来,来瑱亲自出城百里迎接程元振,一路上百姓更是加夹道欢迎。程元振乃陛下当下红人,虽是宦官但权倾朝野,多少人阿谀着他,因此看到这种场面只是满心羡慕唏嘘不已。进入节度使大堂,群臣下拜,程元振宣读谕旨,除了来瑱被加官进爵外,梁崇义因鲁山御敌有功,勇不可挡,在来瑱举荐下升任右兵马使,其余诸人自也是论功行赏。余下犒赏,来瑱领过之后教人分发军中,之后便是在襄阳最大的酒楼醉仙居举行了一次盛宴。
金樽玉液,美姬歌舞,整个醉仙居一片飘飘然。程元振坐上位左席,来瑱左上位右席,席位右侧是襄阳一系列文官,席位左侧首位是梁崇义,他器宇轩昂,鲁山之战,他率领本部人马阻挡了大燕五万人的进攻,并亲自射死敌军主将,堪称奇功,但梁崇义本性收敛,虽荣膺大功也是缄默不语。余下排座是薛南阳、李昭、杜少诚等,都是一列武将,但在末座明显看到的是前节度使王仲升,他脸色阴晦,沉默不语,一缕邪光狠狠地盯着来瑱。自他贬为守官后,来瑱初上任,他也是摇尾乞怜希望有重升的可能,但是来瑱对这种人本是讨厌,又加上他除了一张嘴就没别的本事,后就以军务繁忙为由来避他。今日因为是群臣宴才不得不叫上他,可也仅仅是把他放在末位。
首座上,程元振笑对来瑱道:“将军立此神功,想以后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了。”
“不敢,托大人福。”
“将军过谦了,我哪有什么福,到希望将军发达了不要忘了提携小人啊。”程元嬉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来瑱谨慎道。
程元振咳了一下,他身旁一个孱弱少年立刻跪倒在来瑱面前。来瑱不解问道:“不知大人何意?”
“这是我认的一个干儿子,他年轻,可精神,瘦小但结实。但是在我手下,也只能跑跑腿,谋不了大事,不如将军要了他。好好磨练磨练,混个名声,也不枉他世上走一遭。”程元轻描淡写道。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想,派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到军中明则曰磨练,实就是监军。“恐怕少公子年轻,荣华富贵惯了,禁不起风沙。”
“这个将军不用担心,我干儿子,就是要磨练长大了。而且啊,将军乃天上人,要是能他也能认将军为干爹,那就是更大的福气了。”
来瑱不经想笑,难道干爹也是可以乱认的,当然他不敢笑出声来。但是程元振咄咄逼人也让他感到为难。正在思索之际,只听“哎呦”一声,两个小孩滚了出来,场上的舞姬受惊吓纷纷停下舞步,站在一旁。来瑱一看,不由笑出声来。
原来是李定和费子,李定觉得来瑱宴请群臣,一定好玩,所以带着费子前来凑热闹。在门卫不注意的时候穿过厅堂,又看到一张用来挂红菱的竹梯在墙边,他又偷偷地搬竹梯爬上了楼上,结过上了阁楼,忽然有侍卫发现了了他两,要将他们赶下去,李定慌不择路,向前逃命,结果撞到柱子上,而费子则撞在了乞儿身上。所以有了后面的戏。
程元振脸露不快,道:“谁家顽童,这么不懂规矩。拿下去重责。”
来瑱没想到这样的事发生,正待发话。忽然,张仲升离座走上场中,沉默大半天他终于不能在忍耐了,等待多日的棋子终于要派上用场,竟乐不可支地道:“大人,这就是英国公后代,李定,这里有七星刃为证。下官一直保持着,就为了以便呈给大人。”张仲升恭恭敬敬,很是得意。
“来啊。拿下。太宗皇帝御赐的七星刃被盗,朝廷寻找多年未曾寻得,原来盗贼就在这啊。”程元振面带愠色道。
程元振一发话很快就有侍卫将李定二人围住,但是费子极力护着李定,连续阻挡了侍卫的几次进攻。
张仲升见事情如此,急忙改了语气;“贱民怎么能入大雅之堂,那臭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一直就觉得他没有富贵相,还是大人明察秋毫,一样就看出了他的身份。大人,这把七星刃就是我故意留着献给大人的!”见程元振点头许是,张仲升更是高心,对着侍卫大叫,“快,把他拿住,决不能让他跑脱了。”
侍卫上来的越来越多,群臣也围着观看,费子双手难敌群敌,不久就气喘吁吁,四肢抽搐,但他依然毫不退缩,死命护着李定,身上留意不倒的地方便被刀刃割得鲜血横流。李定心里觉得极为愧疚,但也尽不了任何力气,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去做什么英国公的少公子,自己是个乞丐,只有乞丐的名,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痴心妄想。
“住手!”来瑱一声长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胆战心惊,侍卫哪有敢不停手的。来瑱继续道:“鲁山之上大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李定乃我义子,谁敢对他不敬,便是对我的谋逆。”
此话一去,群众哗然,显然谁也想不到来瑱会说出这种话,其中最惊讶的还属程元振。他大怒道:“来瑱,你想造反吗?”
“大人,我一心为国,天地可鉴。希望大人不要玷我清白。难道大人也想让高仙芝和封常清成为卑将的归宿吗?”来瑱双眉倒竖,。
“大人,我想来将军也不敢,大人消气。”张仲升一旁插话道,现在他最想趁机两边都讨好。但是来瑱斜眼一瞪,张仲升就不敢再说话了。
“将军,如果今天我一定要惩罚这个小屁孩呢?”
“如果今天我一定要护这个小孩呢?”
“将军,说笑了,既然他是将军的义子,当然不是什么盗贼了。不如这样吧,你把你义子留下,我也把我义子留下,怎么样?”见来瑱软硬不吃,程元振只好找个台阶。
“好!这个方法好,皆大欢喜。”张仲升还是不甘寂寞,大叫好。
来瑱没有理会张仲升的话,而是直接对程元振到:“大人,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我的义子我要,你的义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军中不要无用之人。”
很明显,来瑱在骂程元振义子的无能,这间接也就是说程元振。程元振再也无法忍受,大骂道:“来瑱,你等着……”他专横的话未说完,梁崇义早是快刀在握,直指程元振面颊。程元振话不能说,只有佛袖而去,张仲升紧随其后。
程元振的离去让大臣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说话,只有来瑱依然面不改色,他走到李定面前,肯定到:“看来你可以名正顺的做我义子了。怎么样,不亏吧?”
李定忙跪道:“不孝义子陈乞儿,跪拜义父。”原来李定就是陈乞儿,这一切都是管家即六爷的安排,六爷发现七星刃为英国公御赐神器,因此想到以此谋生。一路上,乞儿为了六爷认真教乞儿说官话,因此在这四年他天天学脑海里惦记的就是些歌功颂德马屁,可以说是步步小心,虽然衣食无忧,内心其实十分痛苦,今天公布身份反而觉得解脱了。
来瑱在听了陈乞儿简要的身世描绘后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偏见,反而更加青睐他的乞丐经历。接着他走到费子前,亲声道:“你很勇敢,不知道在我手下做个火长,怎么样。”
听完,费子很高心,忙叩谢来瑱,火长虽然是军中最小的官职,但毕竟是一个军中职位。从一乞丐直接提拔军中,这对他来说无疑使跃龙门。
一旁的乞儿看不下去了,急道:“义父,为什么他可以去军中,而我不可以呢?”
“你不行,也太小了。这事以后再论吧。宴会就散了吧。”来瑱话说完,所有人姓李退去。
陈乞儿回到居所,将醉仙居的事告之六爷,六爷唉声叹了口气,并不说话。作为过来人,来瑱为乞儿得罪程元振,后果他不敢想象。
另一边,张仲升一路劝解程元振,并不断对程元振表忠心。程元振挽着张仲升的手道:“只有你听话,襄阳节度使还是你的。”两人由此相对而笑。
程元振愤怒走后,来瑱又开始了他的军事准备。大燕军虽败在鲁山,但是依然盘踞邓州,大军新胜,锐气正旺,在粮草凑集,兵士整备后,来瑱以梁崇义为先锋,亲领中军日夜兼行,在夜晚偷袭了邓州,双方混战半个晚上,当唐州叛军知道来瑱进攻邓州时,守备急忙领军来援,却遭梁崇义的埋伏,大败退去。
来瑱的突然袭击,和对援军的伏击,让邓州死守无望,由此投降。鲁山、邓州两战,缴获马、牛、骆驼等战利品无数,杀敌一万余人。收复邓州不久。肃宗便下诏召来瑱来瑱去新京面圣听封。来瑱本来从小便立志扬名立万、成就生前伟业,听诏后马上启程新京,并命薛兰阳固守邓州,梁崇义南下防守南阳,李昭戍守福昌,以防叛军骚扰。
来瑱入京后升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山陵使,封颍国公,食二百户,节制诸军,兼领襄阳节度使。一时来瑱春风得意,群臣庆贺。
襄阳,繁华依旧。
来瑱大军走后,襄阳城留下张仲升。虽然是守城官,但是作为曾经的节度使,在襄阳他依旧有着极大的势力,当然在来瑱的威势下他还不敢乱动,况且守官是来瑱的亲信,因此张仲升心有埋怨但也不敢有所作为。但在来瑱入京后,拜为兵部尚书时,襄阳城内张灯结彩以示庆祝,而张仲升似乎显得更为的兴奋。他开始频繁接见襄阳城官,并且亲自领兵巡城。
来瑱走后,节度使府空虚起来,来瑱虽然豪迈不凡,但是并未娶妻,所结交的都是军中豪杰,他出征,门客官吏当然也就随之而出。费子也随军出战,失去这个大将,陈乞儿也不想再去找破衣军。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一个人,那便是梁崇义的女儿。来瑱视梁崇义为臂膀,梁崇义将来瑱视为伯乐,两人更是结义兄弟,梁崇义升官后,来瑱在节度使府边新建了一个右兵马使府。方便平时谈论军机,饮酒作乐。梁崇义生有一女,梁崇义性内敛,不爱说话,平时除了练剑演习兵书便没有什么喜好。因此他给女儿取名梁默,小字缄儿,缄儿从小随父习武,虽然还是及笈之年,但已是武艺了得。只是缄儿名字虽然文静,但是性子高傲,自命清高,不屑与人相处,当然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因此她素来和母亲相处,完全与唐朝风气不一样,梁崇义疼爱女儿,也不逆她。
乞儿知道粱将军有个不一般的女儿,但从未谋面,便想去见见这个姐姐。乞儿刚到右兵马使府,迎头碰上了张仲升的巡逻队。
陈乞儿对张仲升有切齿之恨,本想避开他,但没有想到张仲升拦住了陈乞儿,他阴笑道:“少公子打算去哪啊?”
“我去哪还要向你禀报吗?”乞儿没有好气。
张仲升抬头望了下有兵马使府道:“可惜一个气派的好宅子,可惜不久了。”
“你什么意思?”乞儿大怒。
张仲升只是笑,很从容道:“我和守官还相约醉仙居谈论城防,就不打扰少公子雅兴了,先走。”说完便径直带对走开。
乞儿只在心里暗骂:什么在醉仙居和守官谈论城防,还不是商量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乞而骂完之后也不多想,一心只想着快去见充满传奇的缄儿。在公开身份后,门卫没有阻拦乞儿,并及时通知了梁夫人。
梁夫人雍容富贵,但穿着朴素,虽然已是半老,但风姿绰约,宛然有仙人的感觉。乞儿对粱将军本来就很崇拜,见到这样与众不同妇人竟惊呆了。梁妇人痴笑道:“少公子来这何事?”
陈乞儿回过神,害羞道:“不知道姐姐是否在这?”
梁夫人脸色再平静下来。道:“不巧,小女出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缄儿不在,乞儿心情失落,也不便久留。他只好向梁夫人告辞。梁妇人看出乞儿怅然。便好心道:“你去城隍庙或许可以看到他。”其实梁夫人见女儿一直不爱见人,心中也十分惆怅,见乞儿面相憨厚,有着小孩的天性,对他也有了三分欢喜。
没想到柳暗花明,乞儿听此十分高兴,在辞别之际,梁夫人又叫丫鬟送了一些梁夫人刚做的糕点。乞儿含笑离去。
乞儿对城隍庙在熟悉不过了,那是他们破衣军玩战争游戏的阵地,也是乞丐的聚集地。每月庙会的时候这个时候都是人声鼎沸,这时候乞丐们还可成绩饱餐一顿。陈乞儿轻车熟路的到了城隍庙,见到了不少玩伴,他还没有询问缄儿的事就已经有不少人说起有一个天仙般的女孩来给他们送吃的。
乞儿疑惑的四处寻找这个所谓的仙女,在转过城隍庙大殿,进入殿后的空地。眼前一幕可能是他一辈子见过最动人的景色。女孩挽着提篮,弓着身子,绿带围着半腰,身上粉红薄纱风中吹拂,飘飘欲翔,三千秀发将侨脸遮住,素手将雪白馒头一个个分发给乞丐,面对乞丐的感谢他也只是一声不吭,勾勒出一个令人痴迷的场景。
“你是缄儿?”
女孩的一个回眸,眉头半蹙,月牙眉而好像被风吹皱了光泽,白皙的脸蛋似甘甜荔枝遭了虫蚀,冷峻的眼神直接让乞儿不寒而栗。她没有回复,只是放下篮子,移步离开。乞儿也不敢追赶。
历史的瞬息万变总让人应不暇接。宝应元年四月,程元振联合李辅国诛杀了一直以来对他们不满的张皇后,唐肃宗惊悸而死,唐代宗李豫登基。这一年。陈乞儿十一岁,历史的变化还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孩子。他依旧活在破衣军中的欢声笑语中,曾经的流浪在四年的安逸中已经被被慢慢淡忘。
新年伊始,陈乞儿和六爷按常例去走访各家,但今年感觉了不一样的气氛,几乎每个官吏都他们都很应付,当乞儿去拜访梁夫人的时候,被称都是女眷在家而不变。
这个新年整个襄阳都压抑着,官府没有组织甚至没有为新年去张灯结彩,一切都那么平静。六爷隐隐有一种个感觉,一切都要变了。但他又不能说出哪里不对。
广德元年,张仲升秘奏朝廷,报来瑱私通叛军,意图谋反。然后程元振联合宰相李辅国及一众大臣共同上奏请求惩处来瑱以正视听。唐代宗新登基为了巩固地位,收服大臣。不得不顺从大臣。但依旧试探性的下诏留守邓州的李昭,命起邓州出兵,快速攻取唐州。但自来瑱攻取邓州后,叛军已经加强了对唐州的防守,更何况李昭向来听命与来瑱,所以上奏称出兵不宜。朝廷以此作为来瑱谋叛朝廷,不服圣谕的借口,在新年正月消除了来瑱的官职,发配播州,半途,程元振进一步进谗言,代宗于是将来瑱赐死于鄠县,下旨抄没来瑱全家。
来瑱死后,群臣皆心生愤恨,但没人敢收敛尸体,后来校书郎殷亮自备棺木偷偷厚葬了来瑱。
来瑱谋叛被处死不久,襄阳有来瑱亲信秘密将此消息告之陈乞儿,此时,襄阳门禁,六爷和陈乞儿闻之事情有变,立刻逃往了城隍庙。很快仲升带兵抄了来瑱的家,没有发现陈乞儿,于是立刻发布了海捕通缉。一时间襄阳人心惶惶,张仲升俨然再次成了襄阳节度使。
即使在右兵马使府也有重兵围困,好在此时缄儿外出狩猎尚未归来。当缄儿回城后,一起还并无异常,她想起母亲最近春寒逼人,梁夫人偶感风寒,缄儿曾经自习过点医术,对《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平时也是偶有涉猎,颇有体会,便朝药铺买药。当她即将回府的时候却找到一伙乞丐的围着要钱,她向来心善,给了点小钱乞丐仍不知足,无奈她打算回身绕行,却被一根棍子当场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