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进入雪线的第二天，风雪依旧缓缓下着，不知道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墨柒率领的巡逻小队依旧在搜寻，人和人之间相隔五米，横列成一排，在近百米的宽度向北推进，几乎不可能遗漏任何线索。
一早上下来依旧一无所获，寒意和失落冲刷着众人身心，在墨柒的坚持下，巡逻小队越发困难的向前推进着。
直到正午时分，一具破烂的尸体被发现，它已经残缺不全，少了一只胳膊，肚子被掏空了，露出血迹斑斑的肋骨，脸上血迹模糊，完全无法辨认。他的衣物已经被撕扯得破烂，没有迹象表明这是失踪小队的成员。
“一具尸体，这算是线索吗？”孟加望着墨柒郡主问道。
“两个可能，如果是巡逻小队，那其他尸体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不是巡逻小队，那他可能只是个探险的旅人。”
听着郡主类似废话的分析，孟加有些语塞，“是不是说如果是前者就算线索，后者就不算了？”他重复道。
“我说的只是可能，但你看他的脖子，你有看出什么吗？”孟加走近了些，尸体的脖子有明显的伤痕，像被钝器贯穿，虽然粗糙不堪，但明显不是野兽所伤。
“还有他的头发。”
孟加瞥了一眼头皮，顿时恍然，“发型虽然乱了，但还是能看出写端倪，这是我们军营特有的编法，这也是我们战场上用来收尸的凭证。”孟加说。这两个征兆表明这具尸体是平洲军人无疑，而且极有可能是消失的巡逻队的一员。
眼见墨柒郡主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线索，他暗自佩服起这个爵爷的掌上明珠，和以前见识的众多前来戈寨游历的公子少爷相比，她不仅亲自带队前往寒冷的北地，还敢直视如此恐怖残缺的人类尸体，光这份胆气，是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公子哥所不具备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是个大小姐。
“郡主，你看这尸体，不可怕吗？”孟加不由得笑着嘘了一声，鬼怯怯的说着。
“只是一具躯壳，有什么好怕的？”墨柒四处张望了一下，“以这为中心，向四处寻找！”她下令到。
“我倒是忘了，您可是十几岁就能杀得血流成河的主儿。”孟加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一茬，恍然大悟的说。军营一直有这样的传说，当年两女一身血迹的回到御风城时，城门卫兵硬是没认出满脸是血的郡主，愣是不让进，结果被郡主暴打一顿，生生打进城去，甚至惊动了城防军。
“其实那一次我是很害怕的，我第一次杀这么多人，我最好的朋友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杀人这种事情会上瘾，如果不能控制自己，就会迷失自己，没有第三条路。”她说话时有些出神，似乎响起了当年的事，山贼固然可恨，但大多是落草的平民，对于修习过的她们而言，杀几十个光有蛮劲的毛贼并不是难事，只是当时那种嗜血的状态，她每每回想起都会后怕。
“那我们当兵的都杀人无数，岂不是迟早都要迷失自己了？”
“那不一样，战场杀敌天经地义，而且是荣耀和神圣的，但是其他场合杀人，明知道对方十恶不赦，但要剥夺他的生命，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真看不出，您还有这样一面。”孟加说，他确实没有料到，高高在上的郡主能对他分享杀人的感悟，在她们这个层次的人眼中，生命不是都如同草芥么？
“找到了！”一声呼喊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启禀郡主，其他尸体已经找到，加上那具，刚好二十。”
二十具尸体一字排开，画面多少有些萧瑟，看来这就是巡逻队无疑了，只是他们的制式盔甲和武器全部不见了。
“看来真是高地人干的，高地最缺少的就是武器和盔甲。”孟加说。
“孟加将军，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高地人不可能绕过戈寨跑到城西来伏击我们，而且没必要做的这么干净。”对此墨柒仍然存疑，因为她早就想过这些疑点，在这片地域，高地人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但真相到底是不是如此，无法决断，她担心还有隐藏的敌人，因为那才是最危险的。
“要是做干净这次，他们还想下次呢，至于到西部，他们是不想怀疑到他们身上吧。”
他忘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平洲人和高地人已经对峙了许多年，二十年前甚至爆发过大战，而且这些年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依旧冲突不断，伤亡不断。这种新仇旧怨，犯不着弄这些阴谋诡计，因为无论如何，高地人都是第一怀疑对象。
墨柒没有回答他，只是下令道：“留下两人照看，两人回去报信，把这些运气差的士兵带回戈寨。”
“郡主，那我们……”
“我们向东南去，往高寨方向探查。”
“为什么。”孟加问道，既然她口口声声说高地人的嫌疑并不是很大，为什么又要前往高寨方向探查呢？为什么已经是孟加这两天说的最多的话了，作为久经战场的军官和戈寨的防务官，他可以将防务布置的井井有条，可处理这些不可预料的突发事件，他发现眼前的小郡主可以当他的老师了。
“其实我最担心这件事情不是高地人做的，但我必须弄清楚这种担心和疑虑。”墨柒说道，已经上了马，准备南行。
孟加跟着上马，准备一同起身，墨柒却停了下来。
“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必要向我父亲汇报，你亲自去。”墨柒对孟加说。
“那您的安全。”墨柒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在他看来她本人的安全比调查任何事情都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整个平洲最高军事主君的女儿，如果让御风城的君王选，恐怕他会毫不犹豫拿戈寨换她。
“我能照顾好自己，孟加将军，请以大事为重！”
您才是我的大事。孟加心里嘀咕，嘴上还是轻巧的接受了命令。他将和报信人一起回戈寨，然后前往北关汇报，而墨柒则率领其余十多人先南后东探查。
小队的离开让此地回归落寞，只剩下两名卫兵，他们生了一堆火，因为他们知道等到接应人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唉，你觉得这是谁干的？”一名卫兵问道，他希望通过人声打破这里的寂静。
另一名卫兵拿手烤着火，一脸的疲惫，他似乎不太愿意说话，又象征性的回了他一句：“俺看多半是高地人搞的鬼，俺当年出征时，俺父亲对俺说多杀几头高地猪，哪怕哪天交待了也能光宗耀祖。”
“我可不这么想，你看他们安静的躺在那里，他们或许可以让家里光宗耀祖，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回到平洲，我是舞阳人。”
“俺是禹门的，以前在禹门戍边，前几年刚调防戈寨，你这么年轻就是一个军士了，真是了不起。”
“你不也是军士么。”
“但是你看俺都一大把年级了，跟俺一起来的很多同乡都升了军士长了。”
“别丧气，立了这一功，你也就能升军士长了。”他安慰道。
“升个蛋，明年俺就到了退伍的年纪了，再没仗打俺就不能光荣了。”他大笑的说着。
他大笑的附和着，尽可能的大声笑着。北地的夜色是漫长而寒冷的，两人依着篝火扎帐，聊到了很晚。
远处的树丛中，两双眼一直窥视着这一切，他们听着一老一小两名军士的闲碎扯淡，枯燥而乏味。
“父亲，要动手吗？”一个声音问道。
“不需要，看来这是大哥做的局，也不知道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您挺了解大伯的嘛，父亲。”
“你安息大伯是我族最难得的人才，而且他将开创我族的未来。”
“那我们呢父亲。”
“安利你要记住，虽然我和你大伯走了不一样的路，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所作所为和你大伯比起来，无论格局还是影响，都差远了。”
“难道大伯的志向是……”
他打断了他，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俩兄弟的一切努力，都将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