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消失的那个白影人一定是个隐患,要么就是潜伏起来准备偷袭,要么就是前去找帮手,无论哪一种,都会让已经处于劣势的师徒二人陷入绝境。
生机权杖,顾名思义,无限生机,在僵持的战斗中将处于不败之地,反观拾陆师傅,炎寒紫晶的巨大消耗开始让她有了灯枯油尽的感觉。藤条的攻击本十分凌厉和刁钻,加上活性无限的权杖,简直软硬兼具,得心应手。
她险险的避开了能戳烂她脑袋的一击,却把肩膀暴露给了对方,拾陆见状不由分说将手中利剑投射出去,直钉白影人面门,他竟然没有选择放弃攻击优先闪避,而是和师傅一样,险险的避开,藤条打在了师傅身上,一股巨力爆发,将她击飞好远。而后伴随着噗哧一声,利剑贯穿了他的肩膀。
这种以伤换伤的攻击方式令人触目惊心,拾陆赶紧上前扶起受伤的师傅,而白影人却直接将利剑拔出,顿时血流如注,他将利剑随意的钉在冻土上,用生机权杖恢复着他的伤口。
“不错的配合,但是毫无意义。”晦涩而刺耳,冷酷而绝望。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限,甚至连脚都开始离开地面,拾陆明白,再也不能阻挡他了。
师傅挣扎着站起,咳出一口鲜血,随手取过一块冰刃,划破自己的手掌,殷红的鲜血渗出,拾陆不明白师傅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她紧紧握着水晶,鲜血接触到水晶,散发出一阵刺眼的紫光。
一息之隔,攻击已至。白影人的藤条触碰到紫光,竟不能再进半分。
“你竟敢献祭紫晶,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生命力?”
拾陆闻言,大吃一惊。
“快住手师傅!”他出声制止。但他知道她是不会停手的,或者说停手的结局不会有什么两样。拾陆不加迟疑,拾起冰刃也割开自己的手,一起握向了水晶。
紫晶发出一阵嗡鸣,声音波及整个山谷,久久缭绕。
一阵眩晕之感传来,拾陆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流失。突然,一股庞大的能量自手心传到他的体内,他猛的睁开双眼,师傅的头发竟然已经一片雪白。感受着庞大的力量,他起身冲着白影人的面门就是一脚,看似寻常的一脚,却将白影人踹飞了出去。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该死的,你找死!”晦涩的声音极其难听,却也能从中听出一些波动,看来拾陆那一脚,也伤到了他几分。他的怒意更甚,杀人之心更强。
“躲进去!”她突然说道,以拾陆的实力想赢他是痴人说梦,况且此时她也没有任何底气,更别说对方还是有着生机权杖和赛黑藤的强敌。他扶着师傅向后看了一眼,那挂冰川之后隐藏着一个冰洞,应该是自然的产物加上人工的杰作生成的,这是他们十多年的栖息之所。
“快走!”她再次催促道,经过冰川时,她手掌化刀,生生插进了冰川之中,然后紧紧一握,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在冰川内部快速的蔓延,随后又抽回手击出一掌,后者竟然微微颤动起来,在上方冰川的压力下,冰挂转眼就要崩塌。
师徒二人加快了脚步,必须在碎冰将洞口掩埋前躲进去。
“想跑?可笑!”另一道声音响起,一改之前的晦涩。
是另一个白衣人,他出现了!
和他话音一同响起的还有血肉撕裂的声音,一根箭矢,贯穿了她的胸口,锋利的箭头直接从她的胸前撕裂而出,巨大的惯性带着她一个踉跄向前跌飞。
“师傅!”炎陆一个箭步,勉强挽住了她,如果跌倒在地,箭矢回穿造成二次伤害,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死!”炎陆爆出一句粗口,红着双眼,怒气从他眼中迸发而出宛若实质的火焰,抱着师傅向洞内走去,没走多远洞口爆发出一阵巨响和震动。
大量的巨大碎冰封堵住了洞口,因为冰川的断裂,上方的积雪受到了震动,一股更加庞大的威压在谷地积聚。
“该死的,要雪崩了,快走!”晦涩的声音沉声怒道,没能拿到水晶,实在是功亏一篑。
雪山猪成群结队的向谷口奔去,平日里蛰伏的诸如雪豹等掠食者也不再掩饰身形,而是和雪山猪并驾齐驱的逃跑,往日的宿敌,如今彼此间没有任何食欲和恐惧,以同样的姿态疲于奔命。
“轰隆!”
白影人感觉脚下的雪地都在轻微的颤抖,同时他听见了一种此起彼伏的轰鸣之声,越来越近。
“快跑,安利!”他不顾自己的言语的晦涩嘶吼道。
被叫作安利的白影人也感到了异常,他快速的逃离,跟着前面说话的白影人。话音刚落,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块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奔跑的方向飞速扑来,在大自然的盛怒面前,凡人没有丝毫勇气和胜算同它抗衡。
他拉住了安利的手连滚带爬地迅速奔向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他希望这块岩石能够使他们不被大雪埋葬。靠跑,是跑不过雪崩的。但即使有巨石阻挡,狂暴的雪崩还是将躲在岩石后面的俩人盖住了。几息之后,两个白影人就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他们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紧接着,他们都昏迷了过去……
炎陆步入洞内,惨白的磷石火焰照得冰洞透亮,外面持续的震动让磷火跟着颤动,在冰冷的岩壁上给他投下扭曲的身影,磷石是他们最为常用的照明材料。
拾陆望了一眼受伤的师傅,伤口的敏感之处让他不敢贸然查看,好在没有鲜血一直渗出来,想来应该是师傅封冻住了伤口。
雪洞极其曲折复杂,里面有很多内洞,就如同一个个房间一般。他将师傅带到她休憩的洞中,十多年间他从未踏足过这个洞。如今也不能那么多顾忌了,走进洞内,这里要比外面的雪洞明亮通透一些,简单的布置了一些淡紫色的帷帐,和白色的磷石火光相互映衬,有些梦境般的美好,也许不管条件如何苛刻,都无法埋没一个女人的装扮心。
拾陆将师傅靠着一块玉台,上面放着一些书籍和古卷。
伴随着一声咳嗽响起,师傅终于醒了过来,血沫从她的嘴角渗出,箭矢贯穿了肺部,如果偏差一点,恐怕必死无疑。如今这伤虽然不致命,但内伤却很难痊愈。
“你过来!”她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仅仅三个字就从嘴中吹出两个血泡,她不能再说话了,如果血液已经进入气管,恐怕会丢了性命。
“师傅,你需要休息。”拾陆说。
她没有说话,将用手握住箭头,轻轻一折,楠木箭身就断裂开来。
“帮我把箭从后面拔出来!”
炎陆小心的察看着师傅的后背,在后者点头示意他动手的时候,他沉下心一气呵成的将箭支拔出,带起一道血光。她一声娇喝,一道寒气掠过,封住了伤口。
“你去打开上面的卷轴。”她继续有气无力的说着。
他站起身来,看着玉台,晶莹剔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像岩石,也不像冰块。拿起玉台上的卷轴,炎陆打开卷轴,顿时透出一股墨香,字迹有些潮湿,就像刚写的一样,十句秘诀工整的躺在卷轴上。
“这便是我们修习的秘法,叫《炎寒诀》,这是我们族人的天赋,男修炎阳之气,女修寒阴之气,你牢记在心,然后烧毁。”
秘法内容并不多,十多句,拾陆将它们默记在心,随后手上腾起一道火焰,将卷轴焚化成一小撮灰。
“《炎寒诀》事关你身世秘密,离开这以后不能像在谷里一样肆无忌惮的使用,更不要过于依赖,我们族人过去就是太依赖秘法的修习,反而忽略了体质,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师傅,我们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现在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只会让你增添烦恼。你从小便进行肉体锻炼,以后也不要落下。”
“遵命,师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过了十几年了。”她突然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困难。
微笑的她是最美丽的,拾陆有些痴痴的望着,似乎响起了一些往事。漏风的小屋,遍地的硝烟,还有一屋子的小伙伴,然后是这个冰封的雪谷。
“你看那个人!”
拾陆循声望去,岩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是一个男人,披散着粗犷的头发,密密麻麻的腮须,两道剑眉恰到好处的横于炯目之上,面框线条分明,厚重的双唇给人饱经沧桑的感觉,嘴角上扬透出的是极度自然的自信。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子。
“牢牢记住这张脸!”师傅的声音陡然变冷,拾陆分明感觉到周身的气温都下降了一些,“他是杀害你父母和族人的凶手,去凌风城找他,告诉他炎寒族的人还没死光!”
“他是墨征?”拾陆突然问道,他是从那个白影人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师傅的仇敌。
她看上去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但她还是点头表示肯定。拾陆注视着那双炯目,杀父之仇,灭族之仇,炎陆眼睛布上些许血丝,暗暗将复仇的种子种在心底。
“这块水晶是你的族传之物,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收好,千万不要轻易示人。”她递过炎寒紫晶,炎陆没有推辞,默默接过,说实话他很期待也很好奇这传说之物有何神奇之处。水晶呈淡紫色,通体晶莹剔透,一缕紫光在其内部婉转流淌,久久不散。
“你该离开了,我的床下有一个冰洞,直接通往雪谷外围的一座废弃小屋,你从那往南走就可以出谷到高地荒原了。”
“那您……”
“我就在这里养伤,阴寒的环境有助于我恢复,不要担心,时机成熟,我会来凌风城找你的。”
话到此处,拾陆无言以对,只是心头有些寂寥,十五年的师徒感情如今要撇下受伤的师傅独自前行,哪能走的云淡风轻!
可是分别不是人生的常态么。
他来到洞前,只要纵身一跃,师傅就会从眼前消失,遥遥无期。他回头再看了一眼。
“秩序和混乱都是统治的工具,这是你父亲临终前说的。”
“您知道他?”拾陆问道,没有什么比父母的信息对他更有吸引力了。
“我们可是族人,你要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你能证明你自己。”她再次轻轻的交待道,这徒弟毕竟涉世未深,怎能不担心。
证明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算证明自己?
她将头转向别处:“你可以走了。”
炎陆滑入洞中,一道冗长的回声在冰洞内回荡,直到确认他已经离开,女人方才转过头来,眼眶擎满泪水。
“我们可是族人。”她重复了一遍,眼框再也盛不住打转的泪水,径直留下。
这是一个漫无止境的冰洞,他不知道滑行了多久,疲惫的想睡觉却无法入睡,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他裹着她那件紫色的斗篷,脖子里挂着一颗钻石吊坠,那是她留给他的全部寄托。
“炎陆,你真正的名字,记住它,但不能使用它,你还是叫拾陆,你是拾荒者的孩子,但你永远不能忘记你叫炎陆!”这是她最后跟他说的话。
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并不理其中的含义,或者这背后还意味着什么。
寂寥的冰洞内,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磷火麻木不仁的跳跃着,她盘坐在那块玉台上,将他抚养长大,教授他知识和力量,是她一生最出乎自己预想的际遇和抉择。伴随着记忆的沉寂,她那颗心也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