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峰和梅兰妮逛琉璃厂,直到下午才回来,正好在路口碰上叶,屈两人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下了车,叶,屈两人就和梅兰妮他们打了招呼.屈仪奉接过梅兰妮手里的书,看原来是梁质人的和范昭逵的.
他问,"婶娘原来也知道这两人啊?"
梅兰妮道,"我哪里知道,这都是书肆老板推荐的."
几个人说着进了垂花门.
进去后,发现气氛有点异样.平日里,常婶那大嗓门早就响起来了.今天她看见梅兰妮一行人要说不说的样子.
梅兰妮和边峰对看了一下.
站在房门口,梅兰妮伸开手臂,常婶拿着短帚替她扫身上的土,北京春天的风沙大,出门回来,身上就沾满了灰沙.
她把包头的黑纱巾取下来抖,"今天家里有什么事情?"
常婶压低嗓说,"大少奶奶罚文碧了."
"怎么罚?"
"罚跪,都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为什么罚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那丫头把西院的马桶给堵了.那水都下不去了."
"就这点事?"梅兰妮不信.
"就这事."常婶肯定的.
华家从来没有体罚过任何人,最多就是说上两句.所以,华家一直以来是很和谐.今天有这么个体罚丫头的事情,很违和,怪不得常婶都低着声音说话.
梅兰妮来到西院洗手间时,叶惟世已经在那里看了,院子里文碧还跪着.梅兰妮说,"文碧,你先起来."
文碧看着和娘,和娘听梅兰妮这样说,就道,"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文碧谢过梅兰妮和和娘,方敢站起来,才一站起,脚一软,又跌坐下去,书香赶紧上前扶住了.
梅兰妮问,"你把什么扔到里头了?"
文碧的脸红得要滴血了,头也低了下去.
女孩子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扔下去.梅兰妮觉的自己的问题有点傻.她说,"我是问,那东西是纸的,还是布的."
文碧这才蚊子叫一般,"纸的."
纸的如果有橡皮塞很好通,现在只好用竹片.梅兰妮让常婶烧两壶开水.自己卷起袖子,拿了竹片来通.叶惟世也在一旁帮忙.
常婶提来了两壶开水,梅兰妮把开水浇了下去,终于弄通了.
常婶用拖把把地上的水都擦干净,梅兰妮和叶惟世用肥皂洗干净了手,走出了洗手间.和娘,和两个丫头都站在外面.
梅兰妮说,"这多大点事,下次你们都注意了,任何下水道里都不能乱扔东西进去.不然都会堵住的."
和娘对文碧说,"还不快谢谢太太."
文碧又要跪下,梅兰妮赶紧制止,"别,别,站着说话,别有事没事的往地上爬.咱家没那规矩."
文碧只好站着说,"谢谢太太."
梅兰妮说,"行了,休息休息准备吃晚饭吧,多大点事,值得吗."
和娘说,"事情虽小,规矩还是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梅兰妮看着她,突然想明白了,怪不得她们主仆之间总是少了点什么,按理说,她们一块长大,总应该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亲密感,可就是这规矩二字横在了她们中间,使得她们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人.梅兰妮知道,到了古代,就千万不能讲什么人权.可是她对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体罚,还是很愤怒的.
她笑着对和娘说,"这我倒不懂了,她只不过是不懂的使用房屋设施罢了,教了她,她自然就懂了,这还要什么规矩?"
和娘严肃的,"下人们稍有错就要严厉管教,方才不会出大错."
梅兰妮看着她,想说些话,但又觉的和她有点说不清,所以,扭头就走了.
晚饭的气氛自然是不好了,大家闷头吃了,就各自回房了.
边峰到梅兰妮住的西房里来陪她说话,那獒就象卫兵一样守在房门外.
铁包金已经长的像小马驹大小,那样子,连梅兰妮见了它都心里发憟.
娘两才说着事,屈仪奉跟着也进来了.
他说,"婶娘,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新嫂嫂不懂事,让大哥说她."
梅兰妮一听这话,心里还真来气了,"我不是气她不懂事,我是气你们不懂事,我真是教育失败."
屈仪奉站起来,"那我就代大哥向婶娘赔个不是,婶娘请开颜."
"你坐下说话,别学的油腔滑调的.你说你大哥有不是,他不是在哪里?"
仪奉才要说,叶惟世进来了,"婶娘,我来给你赔不是来了,请婶娘原谅小辈的不懂事."
虽然是在北方,但是,梅兰妮等人还是习惯坐在椅子上说话.
让了坐后,梅兰妮说,"今天这事,并没有谁对谁错,是两种不同的家庭理念在一件小事上起了冲突.我们生活的环境,养成我们对人和事的看法和态度."梅兰妮见叶,屈二人都专心听着,继续道,"就拿我来讲,我出身在一个简单的家庭里,家里只有父母和一个弟弟.所以在我们家里不强调什么家庭次序,而是教育我们要尊老扶幼.我们小时侯,父母对我们是全心全意的爱护.等他们老了,我和弟弟也自然会以同等的爱心回报,可惜,子欲养亲不待,"梅兰妮的声音哽咽了.
边峰他们也垂下了头,各怀着心事.
梅兰妮说,"等我自己有了家庭,我自然照我家庭的模式经营自己的家庭.你们都在我们家里生活过,家里的情况都了解.就是鲁妈,乔妈她们,我们也没有把她们当奴仆,而是当做我们的员工.她们有了什么错,批评一下让她们知到错在哪里,下次避免,就行了.我从来也没有认为自己有体罚她们的权利.就是基于这种平等和尊重,所以我们家气氛一直很欢乐,大家都过的很开心.人除了吃饱穿暖,还有更重要的精神层面的追求,需要最起码的尊重和被尊重.就说北京,家里常婶和常保也都安排的很妥当,我不在时,他们也尽心竭力的照顾你们生活.而你们平日里也很尊重他们,这样很好,常婶经常大着嗓门说话,那是说明她心情愉快,心情不好了,今天,谁都不高兴说话.和娘她不同,她的家庭里家庭成员要比我们复杂的多,除了有几代同堂,还有嫡的庶的,大小老婆,一众奴仆等.这其实就是大清主流社会的家庭.要管理这样的家庭,自然是要有一套家庭秩序的.他们对待奴仆,那就是会说话的工具,稍有不好了,就加以惩罚.像今天这样的事,根本就不是个错事,实在要错也是常婶错,她事先没有对她们介绍家里的设施正确使用方法.和娘她也感到委屈,她只不过调教自己的使唤丫头,就惹了家里长辈的不高兴,她还可以进一步想成这是家里长辈给她的下马威."
屈仪奉说,"婶娘,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就是佛说的,众生平等的意思."
梅兰妮道,"我不是说不要有秩序,象我们家,如今有这么多企业,当然要有秩序来维持.但是这种秩序首先是要建立在人与人的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常婶他们和我们的关系可不是什么奴主关系,他们是我们聘的员工,你可以抄他鱿鱼,他也可以抄你鱿鱼的.常婶管家政连我都得听她的意见,原本请她来就是让她管的么.今天的事,和娘她就不认错,她认为自己没错,从她的角度想,她是在维护了一种家庭秩序.不但没错,还做的相当好.这其中的很多道理我也说不好,以后你们有兴趣可以和小弟去讨论.但是有一点,我讲将心比心.你们如今都在翰林院做事,你们在那里开心吗?你们每天要看你们上司的脸色行事,你们的上司也是这样,最后大家都看皇上的脸色.你们虽然都是进士,当今大清的最高学历了,但是,你们在皇帝眼里不过是他的奴才,他高兴能给你们官,不高兴了就能随意罢免你们.你们在那里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做事,你们开心吗?你们愿意不愿意把那一套秩序搬到我们家里来,让大家都过上那样的日子?"
虽然有些词汇他们不十分明白,叶,屈二人还是震惊的看着梅兰妮,随后又有所思的.一时大家都没有说话.
叶惟世说,"婶娘,你的话中的道理,我再想一想,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婶娘你生气的原因."
屈仪奉说,"婶娘,我自然是要选过我们家的那种生活的."
叶惟世说,"我不是说不喜欢咱家的日子,我是要想透婶娘话里的道理."
梅兰妮说,"我的话可别拿到外面去说!"
叶,屈二人道,"我们又不傻."
梅兰妮说,"再就是我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育你们几句了.别在家里就象个大老爷们似的,在家当刷手掌柜,以后,抽时间多关心关心经济.菜园子,车行,客栈都去关心他们的经营情况.自己没事也多动动手."
叶,屈二人忙答应了.又聊了几句后,各自回屋了.
梅兰妮问边峰,"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边峰说,"有些道理要说明白,毕竟我们又不是替乾隆培养干部.我们原来是打算无间道的."
梅兰妮点头道,"仪奉和我们还接近,惟世很多地方有自己的想法."
边峰说,"这不急,毕竟他家和清朝政府有血海深仇的.很多事情点明了,他也能想通.我们后天就出发,娘,你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停当了."
"你让和娘管这家吗?"
"暂时不考虑了,真把家里管成了她家那样,我以后还要不要来了?就维持现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