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
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紧接着,那人走到月光笼罩的区域,是夏侯净。
英招直到看见夏侯净的身形,心里的大石才算终于放下了,蹙眉道:“你快来看看滕狩云,她有点不对劲。”
夏侯净刚打算询问英招关于滕狩云的下落,就听见他的话。他抿着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滕狩云的床边,蹲下身子,将手放到滕狩云的额头上,探查着她的身体。
一道残损的金色符咒缓缓从滕狩云眉心处冒出,还没等回到夏侯净的手中,符咒就在半空碎成了点点金粉,尽数消弭。
“她受了些内伤,还好不严重。”其实是他的护身符帮滕狩云挡了大半伤害。
夏侯净迅速咬破手指,在半空中虚画出一道护身符,重新放入滕狩云体内。滕狩云的面色明显比之前红润了些,她低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这里是哪儿……”
滕狩云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揉揉仍有些发晕的头,余光瞥见周围的环境,惊得她停下了手,“这里……!”
英招说:“可能就是你梦中那个地方。”
滕狩云翻身下床,她腿上的黑色已经尽数消退,力气却还没有恢复完全。
她一个踉跄,身体被夏侯净扶住,缓了缓,又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地毯、三张有序的床铺、甚至床边的插瓶,目光所见之处,都和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黑影和林玉瑶的身影。
夏侯净见她无碍,放下心后开始询问英招,他们与自己失散后所发生的事情。当得知英招他们也遇到那个古怪女子后,夏侯净啧了一声,眯起眼睛。
英招将他们方才的遭遇一股脑地倒给夏侯净后,开始思考其他的问题。
“为什么一打开那扇门,我们不约而同来的就是这个房间,这也太巧合了吧?”
“很可能是那个女人故意的。”夏侯净说,“我听她的意思,应该是知道我们来的目的。”
夏侯净将他方才的遭遇说了,他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结合英招的话,说出自己的看法:“那个女人肯定是解救林雨瑶的关键,方才我们在花园里遇到的那妖说的‘破雾’,雾应该就是指的这个女人。”
“但是她现在跑了。”英招又说,“打架我还行,寻踪觅迹我不擅长,你能把她找出来吗?”
夏侯净一时间也有些犯难,他知道这个屋子里除去他们三人外,再没有多余的气息存在,但是在偌大的宅子里,寻找一个可以化身黑雾的精怪,不啻于大海捞针。
夏侯净的目光从房间内的事物上一一划过,最终在英招身上停驻,他目光垂下,看着英招手上的卷轴,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英招一愣,后知后觉地举起手上的东西,他随意地回答:“啊,这个啊……”接着他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道:“这是那个女人一开始藏身的地方!”
夏侯净将它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有一缕极细的黑雾飘荡在画布里,它时浓时淡,飘忽不定,却让夏侯净看得眼前一亮,他阖上卷轴,“有法子了。”
夏侯净拿出随身携带的黄纸和朱砂,他蘸取朱砂,在画符的同时,低声念咒,“茫茫郢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滕狩云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四周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朝着夏侯净的方向汇集而去。她靠近英招,低声问:“这是什么咒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破地狱咒……”英招皱着脸回想,他最不耐烦去记除妖师那些杂七杂八的符咒,忒复杂也忒麻烦。
当初夏侯净跟他在门内住的时候,试图“收服”自己,也可以说互相“收服”对方,但是双方都没成功。
但是既然滕狩云问他了,他也情愿绞尽脑汁去想一想,他对桃花派的咒语其实还挺熟悉的。“这个咒语不难,也挺鸡肋的。主要就是用来破除一些魑魅魍魉的障眼法。”
滕狩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观察夏侯净的动作。那卷画轴已经被他平铺在了地上,暗黄的符纸在四周围绕着它,正发出淡淡的荧光。
几道光在半空中汇集到一处,接着猛然朝下一冲,钻进了符纸当中。
只见淡黄色的宣纸中,一道金芒紧跟在黑雾身后,它们绕过画纸中悬浮的墨宝,灵巧地在一撇一拿之间穿梭,距离渐渐被拉大,黑雾蓦地一闪,融入了浓黑的笔墨里。
但这却瞒不住耀眼的金光,只见金光自发分成两股,一前一后地夹住了那个字。黑雾被金光从字迹里吸出,它剧烈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它们渐渐向上、向上,直到快要溢出画布,才堪堪停住。
就是此刻!
夏侯净凝神,直直朝着画布伸出手。滕狩云一声惊呼堵在嗓子口,夏侯净的半个手臂没入画布之中,接着,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猛然一提。
最先从画布中出现的,是一头火红的秀发,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样子,此刻仍闪烁着亮丽的光泽,秀发的主人不吭一声,歪着头,任由夏侯净将自己从画布中带出。
待夏侯净松开手,秀发的主人就像是失去的支撑,歪歪地倒在地上。
滕狩云的头皮早在看见那头红发时就炸了,她瞪大眼睛,喃喃道:“林……林雨瑶。”
夏侯净等人见过林雨瑶,也知道她有一头红发。夏侯净蹲下身子,将对方的头发拨到脸旁,果不其然,看见了林雨瑶苍白的面孔。
“奇了怪了,她怎么会在画里?”英招和滕狩云也走过去,滕狩云将手探到对方口鼻旁,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呼吸,她松了口气,绷紧的脊背也松了些。太好了,她还活着。
“我们赶紧把她带回去吧。”英招将人扛在肩上,左右看着,“该从哪里出去?”
他们进来时的那扇门,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四四方方的房子里,只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用来传递窗外的夜色。
窗外是雾蒙蒙的密草和树林,将景致遮住了大半。滕狩云看着这副架势,很有一种熟悉感,“这里好像是花园……”
和他们去的地方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滕狩云咽下这句话,她们一起经历过的神奇事件不知凡几,她也不会再如一开始那般惊讶,只不过还是有些骇然。能和英招打个平手,甚至在与英招交手之前,也和夏侯净对峙过,还能不知不觉转移空间……滕狩云不敢细想,那个女子的能力究竟是多么深不可测,而她到底又是什么人?
落地窗是封闭式的,如果想出去的话,必须将窗户打碎。夏侯净和滕狩云都是人类,英招仗着妖快速愈合的能力,就算肩上背着一个人,依然身手矫健的跃至窗前。
随着玻璃破碎声音响起的,还有滕狩云的尖叫,“英招!小心!”
就在英招打碎玻璃的一刹那,他背上林雨瑶的身体突然一阵抽动,她身体绷直,口中发出高昂的叫声,像是凄厉的乌鸦。紧接着,大片的黑雾不知从哪汇聚而来,想要将二人裹做一团。
但比这些反应更快的是英招和夏侯净,英招身形虚虚一晃,便已远离了窗边,他蹲坐在吊灯上,伸出一只手,阻止了黑雾的侵袭。
夏侯净早在林雨瑶抽动时,就从怀中拿出符纸,他低声念了几句咒语,符纸悄然燃烧。接着,一道惊雷从天而下,劈向林雨瑶站立的地方。
滕狩云被夏侯净护在身后,她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战况,她不希望林雨瑶出事,但更不希望夏侯净和英招有危险。
电光火石间,林雨瑶的动作不似常人,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她迅速逃离,向着角落的衣柜奔去。那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安全的地方。
夏侯净和英招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两人搭配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和眼神的交流,齐齐向林雨瑶袭去。
英招从怀中抽出一条藤蔓鞭,将林雨瑶牢牢缠住,不给她任何逃窜的机会。
夏侯净的符咒紧接而上,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急急如律令!”
“啊!”金光大作,林雨瑶口中又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叫声里包裹着痛苦,像是有无数人同时借她之口,嘶吼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叫声持续了短短几秒后,随着黑烟从林雨瑶身上被抽去,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滕狩云。
滕狩云急忙奔去,她单膝跪下,扶住林雨瑶的肩膀,凑近去查看她的情况。
林雨瑶看起来十分不对,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瞳孔只有滕狩云用力叫她名字时才有些轻微的波动。
夏侯净倒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她这是被附身后的症状。不要紧,给她一些时间,会慢慢恢复过来。”
滕狩云听了夏侯净的劝解,心下却仍得不到多少宽慰,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现将林雨瑶带回去。英招还想上前去将她背起来,却被林雨瑶激烈的拒绝。
万幸的是,林雨瑶能够握住滕狩云的手,缓缓站了起来,跟着她一起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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