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净熟练地拈着符纸,快速地带着滕狩云扫视着眼前四周,突然他脚步一顿,望着一旁茂密的灌木丛,冷声喝到,“谁在那里!”
灌木丛后一片安静,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滕狩云紧张地抓着夏侯净的手臂,问:“怎么了?”
夏侯净言简意赅地道:“后面有人。”
滕狩云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怎么还会有人在外游荡,并且还是在废弃的花园?
她感觉到了不寻常,心里积攒的不安渐渐扩大。夏侯净安抚地拍了拍滕狩云的手,捡起地上的树枝,对着符纸,朝对面扔了过去。细小的纸条变成穿透空气的利剑,带着破风的声音,直冲灌木丛。
后面的人终于动了,滕狩云看见一道黑影证正迅速地向右移动。
这道黑影和梦中的渐渐重合,滕狩云惊叫一声,“就是它!”
“等等,好像不是妖。”夏侯净揽住情绪激动的滕狩云,凝神看着那道黑影,逐渐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来人走出了灌木丛,月光洒下来,照亮了对方的脸。
对方看起来十分狼狈,脸上布满灰一道黑一道的痕迹,像是泥土。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唐装,绸子做的,此时也布满灰尘,隐约还透出微小的血迹。
滕狩云仔细辨认着,觉得有些眼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王德先生?”
对方笑眯眯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滕狩云觉得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德扬起右手,滕狩云才看见对方手里还握着一束鲜花。阵阵暗香传来,是比周围花香更霸道的气味。“好香,”滕狩云笑道:“你来这儿摘花?”
对方嘴动了动,滕狩云似乎听见了吞咽声,接着是王德含糊不清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似……是的。汝……你们为甚来?”
滕狩云这才突然发现,她整个人被夏侯净拢在怀中,夏侯净宛如屏障一般将她牢牢护住。年轻男女,花前月下的情景,似乎很不好解释。而且她跟对方又不熟。
但是林雨瑶的事情,又不能直白的说出口,滕狩云有些苦恼,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听见夏侯净在身后说:“我们来找林雨瑶。”
王德晃着脑袋,重复着夏侯净的话,“找林雨瑶?”
“你不记得吗?你们今天还留了微信。”夏侯净握紧滕狩云的手,他的手很暖,成功熨帖了滕狩云不安的情绪。
她安静下来,听夏侯净和王德二人的对话。
“微信?哦,哦……”对方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那声音古怪极了,拖得很长,似乎想让人知道他究竟是有多么明白。
夏侯净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对方,问道:“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我知晓……知道了,原来是这个女子。”
夏侯净继续问:“那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如何知道?”王德看起来很不高兴,因为夏侯净的问题,他听出来对方对他的揣测与怀疑,虎起了脸。他五官长得很妙,松软时,他是宽厚的老好人。板起来,却又如铁面无私的金刚。
他丢下一句:“我要回屋休息了,先走一步。”
夏侯净没有说话,滕狩云赶紧出声:“再见。”
只见王德转过身,又朝他出来的地方往回走去,细密的花刺挂在他的衣服上,落下斑斑痕迹。他像是受了伤,四肢看起来很不协调,走起来同手同脚。
夏侯净嗤笑一声,冷声将人喊住:“慢点,王德大师!这幅皮囊看起来很不适合你啊!”
王德发福的身体突然停住了,像一座安静的小山。半晌,他回过头,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意,“你什么意思?”
夏侯净冷笑,不再多话,周身的空气骤然凝聚,随后变成细细密密的刀刃,冲王德飞去。
王德肥胖蹒跚的身体突然灵活起来,只见几道残影略过,他已经闪到一旁,而他原先站的地方,早已变成狼藉一片。
滕狩云惊道:“怎么回事?”
夏侯净将滕狩云护在身后,“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不是王德。”
“小哥,真凶。”“王德”站在枝头,将手中的鲜花揉进嘴里,几口吃掉,他又发出那种尖细的声音,像一个哀怨的女人。
他细细地声音问:“都是修道之人,为何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谁与你一样。”夏侯净从怀中抽出一道灵符,轻念咒语,灵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唰的一声朝王德飞去。
“王德”想躲,却躲不过灵活飞舞的符咒。他不是夏侯净的对手。一道符纸粘到他的背上,剧烈燃烧。
他痛叫一声,从半空中跌下,浑身触电似的乱颤,嘴里不住哀求,求夏侯净饶他一命,“你们说的那个女子,我知晓的,我知晓她在哪里。”
滕狩云上前追问:“在哪?快说!”
“玄武乾位,破雾……得……人。”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夏侯净叫了一声“不好”,再次出手,打算封住这个陌生的妖物,符咒却失了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染了露水,模糊成一片。
它已经抽身逃了,只留下狼狈的王德,昏睡在地上。
夏侯净蹲下检查昏迷中的王德,然后道:“他没事,只是被附身了一段时间,元神有损,需要好好休息。”
王德住在乙字房,就在滕狩云等人不远处。两人将他送回了屋,再回去时,发现英招也回来了,对上滕狩云二人的目光,英招摇摇头,“什么都没找到。”
“我们这边倒是有了线索。”滕狩云将方才那个妖物的话重复一遍,只是不解其中深意。
夏侯净沉吟道:“玄武镇守北方,乾代表具体的方位。只不过‘破雾’二字有些蹊跷……”
英招丝毫没有头绪,他摸着下巴,笑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又朝北边赶去,北边尽是古式厢房,滕狩云猜测,这里是原先林宅女眷居住的位置,走过巨大的天井,一排排厢房印入眼帘。夏侯净手中的罗盘飞速转动,许久后,才堪堪停下。
他在前面,滕狩云在中间,英招殿后,一同朝着罗盘上“乾”字的方位走去。
那是这里的主屋,门上挂着一把鎏金的锁,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像是字,也像是图腾。锁下有两个锁眼,夏侯净看了一眼,这是天宫锁,为保护秘宝而造,传说当时的工匠只打了三个,后来纷纷不知所踪,只能在史书典籍中窥探一二,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种奇锁。
夏侯净回想着解开天宫锁的要领,一步一步的试探,终于只听“咔哒”一声,锁落在他手里。他看了一眼,将它收了起来。
推开门,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多是木质的家具,这么多年,腐朽程度可想而知。滕狩云也跟着冲进来,却在第一时间被墙上的挂画吸引。
与破旧的木质家具截然相反,那幅画依旧完好如初,上面的仕女图栩栩如生,腮边挂着迷人的桃红。
英招也跟了过来,他看起来对这幅画非常有兴趣,嘴里说着对不住,脚却踩着挂画下的木台,登了上去。
木台晃悠两下,边上摆放的瓷瓶终究没有立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瓷瓶中蕴藏着暗黄的花瓣,滕狩云定睛一看——就像是梦里的干花!
她直觉感到不对,急忙抬头,想要阻止英招。却还是慢了一步,对方已经把画纸取了下来,展开在眼前,细细欣赏着。听见滕狩云阻拦的声音,英招无所谓地摇摇头,“一幅画而已,小爷我还没怕过什么,别担心,没什么啦。”
夏侯净已经走进了里屋,里面摆着三张雕花大床,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木雕衣柜,地上铺着针脚密实的地毯,早已被虫蛀的七七八八。但这些东西,却都曾出现在滕狩云梦中。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夏侯净回过头,微微眯起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后的景象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漆黑的浓雾。
夏侯净并不惊慌,英招不用他担心,滕狩云也是。如果滕狩云和英招在一起,英招自然能护得好她。即使不在一处,滕狩云身上也带着自己为她精心配制的护身符,可护她一时安全。
黑雾浓烈,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景象,渐渐地,夏侯净脚下也被黑雾所吞食。
他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并不惊慌,随手抛出一道火符,火光闪烁,逼得周围的黑雾退后了几分,火光一旦远离,它们便又前仆后继地补上了之前的空隙。
夏侯净皱眉,不确定自己是已经来到了不同的空间,还是仍然在那个古旧的房间里?
他回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没走两步,前路像是被堵住,无法再通过。
夏侯净从容地停下脚步,单手掐诀,手掌向前猛地一推!
那黑雾登时散了大半,从一片墨黑之中,有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慢慢滑上夏侯净的胸膛。
那只手没有血色,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惨白,只有指甲红的似血,艳丽非常。那双手渐渐向上,与它一起袭来的,还有一股子腻人的花香,和淡淡的血腥味道。
夏侯净伸出手去,一把将它抓住,与此同时,他耳边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少年郎,好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