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莫伟喝完糖水,直到刘春为莫伟掖好被角回到火盆前坐下后,她才继续对莫伟道:“田洋当时的确整天都在害怕,而且怕得特别古怪,想不到你对田洋恨的那么深,‘恨谁不等于要作贱谁’这是你在《人生》文中写到的,但对田洋你是又恨又作贱。”
莫伟沉默了一会儿道:“田洋遭作贱是我刻意安排的,我才是害死田洋的真正凶手。”
刘春忍不住插话,“你真不知道当时给田洋和三妹灌的是啥药吗?我们开始还以为她们真会成哑巴。”
“至今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种高效麻醉剂,楼医给的,但时效很短。”
“你肯定邵小龙背景很特别?”
“只是猜测中的肯定。从邵小龙有‘做官做上顶的老爷子’,自己又是啥‘天子门生门生天子’,再从他的官腔作派、渊深的历史知识、残酷的邪恶理念来分折,总的一句话,猜测是可怕的,肯定是不可思议的。”
赵悦:“你当时为啥要拿我三姐大开刀?”
莫伟虽然听得满心直打哆嗦,但仍旧实话实说,“主要为了镇住所有人,同时也为了自己的所谓将来,不得已咬着牙狠着心杀一儆百,实际三姐才是六姐妹的真正核心,而她的言行又常常影响楼中其他姐妹。”
“你认为冰城的‘天天悦’肯定也是邵小龙的又一处黑饭店?”
“肯定。”
“你的‘异想开天’是随口还是受啥触动?”
“是骨子里对找大钱的狂妄心理造成的。”
“到底是钱魔人还是人魔钱?”
“人的灵魂被贪婪强奸后,任你再善也会成魔。”
赵悦:“我和大姐对‘黑老三小姐’有印象。”
莫伟:“当时的详细记录,随同有关监录资料全是由她转给邵小龙的,直到她被调换,我才把后续资料交给了刘玫。”
“想不到‘黑老三小姐’跟冰城‘天天悦’那个女人一样,也是漂亮魔鬼,要是……”
“我求你别问啦四妹,”刘春打岔道:“还说这些干啥呀!”
刘春担心赵悦长此问下去的结果可能会迁怒于自己,然而事情却并不是她这样想的。
“你放心大姐,念在我们患难三年多的份儿上,我永远敬你为大姐。记得外公外婆,就连爸爸都说我妈妈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她总是帮别人,甚至连不认识的人她都帮。要不是为了给我的婆婆爷爷治病,要不是为了我能读上高中,妈妈绝不会拖着病身子还去卖血,妈妈用生命孝敬我的婆婆爷爷,妈妈用生命供我完成高中,但魔鬼小楼却毁了我们一家人的希望。”说到这里,赵悦哭了。
刘春赶紧将纸巾向赵悦递去,赵悦接过纸巾,推开了搂过来的刘春,不顾夺眶而出的泪水在黑里透红的娇俏脸上流淌着,反而在极其古怪的平静中继续道:“我妈妈太善良了,从来只为别人想为别人活,唯一没有她自己,妈妈在我心中同样是‘圣女妈妈’,只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在圣跟善的包围中,我……”
“好啦四妹,”刘春哽咽道:“别说了,再说我也要跟着哭了。”
“不,我就要说。然而,忽然间,我感到我根本走不进你们说的那种善。”赵悦说完终于失声哭出,后来竟伏倒在刘春腿上……
遗憾的是,刘春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心路上,完全忽略了从赵悦的哭述中,去分析莫伟曾经对其有过的提醒,而莫伟则不同了,以其特有的“过来人”心态,分析赵悦心中那份已然“觉醒”的“大彻大悟”,虽然他自知无法看见“过程”,但绝对知道结局,即:“强梁者不得其死”,又即:凡违人伦者必亡。
终于止住哭声的赵悦,继续向莫伟发问,“你知道啥叫痛吗?”
莫伟深沉道:“肌肤之痛叫小痛,心痛才叫大痛真痛,正如佛家所说‘始痛于表,终痛于灵’。”
“过去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非你就不怕有人敢杀佛?”
既使放下屠刀莫伟也不可能成佛,但他却是一个真正弃恶归善的觉醒人,从另一意义上讲,这也是每一个良知者的愿望。对某些人来说,死亡其实很简单,而莫伟却有意将其复杂化,以他早前的理解:灵与肉不能等题相论,投降只能消肉体,不乞求惩罚的结果,而是肉体替代灵魂受罚的过程。
莫伟想了很久才回赵悦,“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心中有佛,无处不庙,人作恶可恨,心作恶可悲。过去常听人说‘用心杀人’,我现在的理解就是用灵魂杀人,在邪恶道上我做到了用丑恶灵魂杀人。用‘夫子曰’的观点‘知罪能改善莫大焉,如果恶人也懂得痛恶思善后,他就可以重新得回良心’。我与佛无缘,而是在寻找放下屠刀反思还本的归宿,要是人真有来世,我乞求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善良来生者。”
赵悦忽然不屑起来,“返璞归真?回归大自然?退化成石头再进化成猴子?就连王兰大姐都说过‘看破红尘却不能超脱出尘,最终还是尘世中的人’,凡来红尘世上的男女老少谁不想踏踏实实在花花世界折腾一番?!天下人谁都唯利图,‘唯我主义’跟‘时间等于生命加金钱’一样是真理。‘唱腐败歌’的权贵者用荒淫祸国,说‘拼命’话的饥寒人用盗心殃民;不管是大贫大盗还是大贵大淫,等到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才想起‘其言也善,其鸣也哀’,早先都干啥去了?你当初不也……”
“别再说啦四妹!”刘春赶紧又打岔道。
莫伟:“没事儿大姐,四姐是在为我悟真。”
赵悦:“我不悟真,我务实,只务自己认为的实。‘返璞归真’以你的理解会不会更特别一些?”
“最终所悟都是统一的。用佛家的观点解释善恶,那就是有佛心善,无佛心恶,悟佛即悟善,佛心即善心、心怀善人即是佛,心藏恶人即是魔。当然了,这些都是早年老人说过的话,真该记时没记住,现在晚了。以前我常看自己儿时跟养父母的照片,端祥着影中的人物,心里总要翻涌起为父辈扬眉吐气的决心,回想生养父母,面对家人,最终是我对不起他们。前一阶段,虽说我潜意识中有报复生养父母、报复社会的病态恶念,但最主要还是为了钱,现在他们毕竟已进天国,沉重的罪孽使我跟亲人再不能相见,为盼着有朝一日能和他们相见,我时时都在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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