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叫我夏新荷的……”
连鲤流着眼泪,却听得一愣,万千思绪好像爆裂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随即一股强烈的战栗让她颤抖着,她更加无措。
如果不叫夏新荷,那要叫什么?连鲤看着她,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不叫夏新荷,那自己要叫她什么?
“一定要找到我……”
夏新荷闭眼,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随之吹散,在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走……”
连鲤怔愣站了许久,喃喃自语道,直至她感觉到一阵烫手的炽热自头顶压来,抬头一看,宛若太阳一样的巨大火球正从天而降,在她的头顶像无垠的火幕一样铺天盖地,火光越盛,几乎燃烧了她的睫毛,她的一切感知,她的眼前瞬间又是一片黑暗……
连鲤……
醒过来……
醒来!连鲤!醒来!
她猛地挣扎而起,几乎是和溺水一样贪婪地大吸一口空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上一秒令人窒息的燃烧似乎在停留在皮肤深层的记忆之中,连鲤的两颊被人用力托住,她蓦然睁眼,落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用了三秒钟的时间,连鲤才想起这是司寇准。
“醒了吗?!认得我是谁吗?”
司寇准急切地大吼一声,让连鲤的耳朵都震麻了。
连鲤恍恍惚惚,用迷离的眼神对着司寇准道:“你在叫床吗”。
司寇准的脸一黑,却急忙抬头往连鲤的身后看去,那儿烟尘腾起,火光烧红了魏宫早晨的一角。连鲤随之回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有宫人鸣锣示警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夹杂着房梁受火焰烧灼爆裂噼啪声和房瓦倾塌时不时发出的轰隆声音。
广场方向一片火光与浓烟。好像梦中情景的延续一样,她看到了燃烧的长生殿。
——我是无耻的分割线——
长生殿在燃烧。
它的大殿房屋本身便是环绕成圈的规模,而在大殿之外,漫长的灰墙也顺势环绕成一个大圈,将殿前广场围成一个死圈。
由长生殿连绵厢房之内莫名腾起的火焰燃得极快,就好像有过预谋一样,甚至就连那极难烧起的墙瓦之上,都有火苗蹿起猛涨,张牙舞爪地便向更多的地方蔓延开去。
长生殿的火势蔓延极快,是因为它的每一间房间事先都被徐亨浇上了火油。
很久之前,拆下纱布的徐亨怒吼着摔碎了屋内的每一面镜子,对自己灰暗的人生无比绝望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个梨子砸醒了他。
他迷惘过,挣扎过,绝望过,可最终却抵不住那梨子上留下的诱惑,于是他选择了复仇。
他最开始的计划有三人,连氏母子与石兰。而伺机许久,他始终寻找不到机会对太后下手,但是最后一次出现的梨子上留下的信息,却让他对一直以来自己所鄙夷轻视的小皇帝上了心。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长生殿,甚至于……徐亨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兴奋,他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时不时发笑,时不时怒吼,没有人对他再有任何兴趣。
在几年前,他就赶走了身边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固执地留守在封锁的长生殿之中。太后念他在八年前的流血之夜有功在身,索性也随他去了。
八年来,经由无数道关卡偷偷运送进宫的材料与他从地宫之下搜寻出来的东西任他捣鼓:火油被他仔细地包在油纸里细心地压在每一片房檐瓦片之下;他将中空的油竹栏杆剖开,小心地埋进去铁链与机括;原本设置在地宫底下的机关让他改动线路变成了暗箭与铁镣,甚至还能够在地下通过巨大的牵引力来毁坏一侧的平衡……
徐亨做得太多太多了,甚至于让他以为可以与石兰一起死在长生殿的大火之中。
当废墟之上的火油已经引燃熊熊燃烧,在木塔坍塌之时堆积在火圈中心的一处还未燃烧起来的废墟被推开,瓦砾坍塌,仰躺在一处石板之上的石兰猛地睁眼,面色极冷。
待看清四周已经燃起熊熊大火,而徐亨又不见踪影的时候,石兰才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被卡在废墟之中的一只手,感觉到自己的手中牢牢握住自己的剑。
此时的石兰显得有些灰头土脸,她的双腿被那种从徐亨身上飞出的黑色的铁链束缚着,又压在一根大梁之下,微微一动便是一阵生疼。
腿大概折了。
她冷冷看了眼身上压着的碎石,开始将压在废墟瓦砾之下的一手缓缓拔出。等到好不容易把这只手挪出来之后,她才闷哼一声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掌心扎着几支木头倒刺,几乎刺骨,可惜她此时的另一只手正握着剑埋在地下无法动弹,石兰只能将受伤的手凑在面前,用牙齿咬着用力抽出卡在掌心的刺棒。
木枝上有倒刺,待石兰将手上的倒刺全部咬出,手心与嘴里都已经沾了血。
嗅着口中的铁锈味道,石兰的面色一狠,忍着痛将握剑的另一手生生地从废墟中扯了出来。她的双手这才得了空,伸出一手掰断在胡乱之中射散了她的宫髻而钉在耳边的一根长箭,将箭头丢在一旁。
做完这些事,石兰在这困境之中已经从被动转为主动了。
她握剑的手腕轻轻一抖,明明是软晃的软剑,下一秒却好像在无形之中被注入寒冷气息一样,又变为先前那般透着莹蓝的光泽,甚至连剑尖看起来也锋利许多。
石兰一凝神出剑,她手上的冰剑像针尖一样戳在木梁表面,稍一用力,冰剑从剑尖到剑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木梁之中,腕部一转,粗大的木梁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吸附,被迫从内部被削成两半。
很好。她放松了一下,微微皱眉,用力推开已经劈成两半的房梁,视线又停留在被铁链缠绕着的双腿之上。
她的一条腿被砸下来的榫卯上的一排长铁钉贯穿。
榫卯呈双头并排状,两个尖端的铁钉都因为木梁下坠的冲击力而穿透石兰小腿的皮肉,而且凿穿她的腿骨,从小腿后面穿透出来,血滴正顺着铁钉穿透过后的尖端在不停地滴落,鲜血渐渐染红了整片尘土。
石兰仅看了那穿透小腿的榫卯一眼,就转头去取剑来使出如上法子,却无法从表面削断绑在腿上的铁链。
烦。看着剑尖卡在锁链的环洞之中无法动弹,石兰的面色更为难看,好像这铁链锁住的不只是她的脚,还能激发出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正当石兰黑着脸再次试图掰断铁链的时候,不远处烧得正旺的火焰一阵晃动,一阵剧烈的咳声从火下传来。
石兰定睛一看,那堆火焰正在一块木梁之上烧得正旺,而在还未烧着的木梁底下,露出了一只苍老的手,微微动了动。
徐亨。石兰默念一句,眼色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