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是陛下陛下,累不累,这地方黑灯瞎火的,直接叫我连鲤就好了。”连鲤开玩笑道,依次指了指几人笑道:“你是我的表哥,曼青与小准儿,随便连鲤还是鲤鲤都行。”
几人静了静,卫丰傻笑了一声小弟。一直不吭声的洪曼青脸色有些苍白,闷不吭声,好像还在恐高的余韵之中。
倒是司寇准很是认真地说道:“陛下莫要胡闹。”
连鲤横眉倒竖,佯怒道:“叫鲤鲤。”
司寇准抿抿嘴唇,不肯应答。
连鲤倒是起了兴致,摆出威严的样子低声怒道:“朕命你,叫鲤鲤。”
她见司寇准依旧皱着眉,无可奈何之下这才软了口气道:“至少在这阴森的地方,只有我们几人,就不要那么生分了可好?”
司寇准这才微微颔首,淡淡道了一声:“鲤鲤。”
那语气生硬冷淡得很,就算是亲昵的小名儿,让司寇准叫出来也好像陛下宾天一样的庄严肃穆。连鲤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此事,揉着自己的脚腕,轻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卫丰低声道:“我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
司寇准刚要开口,却听耳边一阵风声鼓起,眼前的黑暗忽然晃动了起来,渐渐明亮,变成了暗黄的颜色。
“下面怎么会有光!”
连鲤低声惊呼一声,试图站起来,然而因为几个人挤成一堆不得不放弃,只能与他们一起呆坐在洞内,看着外面有一团隐约的红光从台阶最底下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几乎下一秒,似乎有呼呼风声乍起,那团在虚无黑暗之中的的红光由最开始的微弱渐渐变为黄晕,变得光亮,就像顽童拿着画趣÷阁是从螺旋中心挥舞画趣÷阁泼开颜色一样,一条明亮的火蛇从最黑暗的深处快速顺着右边悬空的那端台阶呼哧一声滑了上来,原本黑暗无比的地方仅仅眨眼的瞬间便变得明亮无比,整个场景非常诡异。
卫丰的第一感觉是底下有什么东西上来了。司寇准的眉头皱得更紧,拉住了要出去警戒的卫丰摇头道:“是火油。”
连鲤这才发现,自己藏着的圆洞是在台阶左边的实心墙壁之内,而台阶的右边,距离圆洞洞口四五步远的悬空处,有一道与悬梯一起顺势而下的小沟槽,因为环境太过黑暗,也因为自己这些人从一进来就下意识与悬空的那端保持着距离,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
整个沟槽与台阶贴合紧密,应该沉积了不少燃油,在最开始的火光过去之后火势陡然一灭,复又明亮起来,只不过比起先前燃烧的势头来说,现在这火光柔和稳定了许多。看过去好像是一条细而长的金光,长着光芒万丈的黄金稻谷。
连鲤嗅着空气中燃烧的刺鼻味道,拨开前面的司寇准与卫丰,看着外面明亮如黄昏日晕一般的光亮,回头问洪曼青道:“现在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埋着头的洪曼青抬起头来,嘴唇发白,目光却坚定,闷声说道:“这里不对劲,已经很接近了,我……我想去。”
“那我们就下去。”
连鲤灿烂一笑,勉强扶着圆洞内的墙壁站了起来。司寇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也跟着起身,一人扶着一个,待跨出圆洞的第一步,连鲤才对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被锁在了一个地下的大壶之内。
眼前的整个空间十分空旷,被明亮的烛火照耀着的壶顶呈现出十分明显的圆形,那模样她形容不出来,只是忽然间想到了徐子卿夫子说过北方的烧窑子大概是这般情形。
再看底下,她的心更被震撼了,她脚下的阶梯顺着壶形地宫的内壁一路向下,火光照耀着好像是一条精心镶嵌过的金线一样螺旋向下,越往下,壶底越收缩,火光越密集,将底下的庞然大物映照得好似不应存在于人间似的。
连鲤无法形容那是什么东西,不像鼎不像盆,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是个巨大的青铜圆壶。壶身十分巨大,便是连鲤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仍旧看得心神荡漾,壶顶盘着四条蟠龙,每条都有成人的身躯一样粗细,盘旋拥护着炉顶的转盘,转盘上的花纹看不大清楚,好像是刻着星盘或者符文。
青铜壶的周围堆满了人形石俑的肢体,或站或倒,但是都破碎得不成样了,碎片之多,几乎成了一片海洋。
卫丰的眼尖,发现其中混杂着不少的石俑头颅,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窑子烧出来的废品堆积处。这么一眼看下去,满满的白花花的死灰碎片,好像这丹炉是浮在一片白花之中。
“这场景可不是每年寿宴都能见到啊。”卫丰喃喃道,小心翼翼迈步到台阶悬空的一边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连鲤开了个玩笑,率先扶着洪曼青出了圆洞。
连鲤冲着司寇准一笑,后者将她小心地扶着,连鲤踏出圆洞四处一看,才惊讶地发现与自己身后的这种圆洞相似的东西不止一个,整个壶形地宫的内壁都有,好像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越往下越密集,越往上到了壶盖一圈才没有。
每个圆洞里面基本都被挖出可供两三人坐着的空间,一路顺着悬梯走下去,连鲤看较近些的圆洞里面基本都空了,有些里面散落着一些水缸的碎片,还有些远的里面好像摆了什么长长的东西,因为台阶高低的限制,距离太远了连鲤没办法看清楚。
她与司寇准跟在洪曼青、卫丰二人的身后,出于安全考虑卫丰一路走得极为小心,几个人走走停停,一路上根本没发现点燃火油的那个人(或者说东西),好像整个空间里面都只有他们四个人一样。直到走到底端,隔着密密麻麻的灰白石俑,连鲤又一次感慨青铜丹炉的体积巨大。
“这煮的什么?大锅饭吗?”卫丰怪叫一声,正要上前,司寇准又拉住他,扬了扬下颔道:“小心这些东西。”
“这能怎么的?”卫丰刚要嬉笑着继续上前,洪曼青却是一把拉住,力气大得吓人,卫丰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我去,洪曼青你也要谋杀亲夫么?!”
洪曼青没有应答,连鲤回头一看,发现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她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死死盯住前面的一个地方,嘴唇微颤,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连鲤心下一紧,紧跟着洪曼青的目光望去。
那堆如潮水般拥挤的石俑群都发着死灰颜色,反射着火焰的光芒。距离他们所在的平台最深处的一处碎石没有被光线充分照射,所以看过去并不是十分清楚,阴暗不清。
只见那片碎裂的石俑渣子的表面忽然鼓了起来,好像下面有什么活物,在碎石堆下来回游走了几步,消失,下一秒,一个圆形的东西从那碎石之中探了出来,那圆形的东西上满是过度变形纠成一团的肉疤,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上面两个白点翻了翻,忽闪两下,一道丑陋的疤痕裂开,露出白森森的几颗牙齿。
连鲤先是一愣,艰难地辨认了两秒,瞬间觉得心脏都麻痹了。
那是张完全扭曲变形的人脸,正毫无生气地透过石缝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