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霍骁不愿意和穆应非多来少去,和他这个人本身并无干系,纯粹是因为霍穆两家向来不睦。
本来以穆应非的人物才华,霍骁就算是不和他多有来往也不该厌恶,毕竟他并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何况对方也威胁不到他。
就算去年端午时被逼着在龙舟上和穆应非一战,霍骁也只把那当做是少年人争强好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从出世就站在高处的人,各种各样的羡慕嫉妒和挑战他经历得也多了,如果每件事儿都要去计较,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然而,经过近一年的交锋和半年来在同一个衙门共事,霍骁是真的对穆应非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心思深沉阴阳怪气,行事做派飘飘忽忽让人难以捉摸。
明摆着他已经主动挑衅了,对方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死样子,霍骁再也懒得搭理穆应非,迈步走进了御书房。
永泰帝上了早朝又和阁老们议了好一阵国事,借着又见了穆应非,已然觉得十分困倦。
刚准备歇一歇喝杯茶就去用午膳,就见俊美绝伦的外甥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指着霍骁对一旁的刘顺笑骂道:“臭小子这是要逼得朕连午膳都不要用了!”
这也就是霍骁,换做是其他人,这般未经通报就往御书房里闯,他也就笑不出来,直接让拿人了。
刘顺忙道:“小王爷尽心尽力替陛下办事儿,连午膳都顾不上用,陛下合该高兴才是!”
霍骁正准备行礼问安,永泰帝招招手道:“别弄那些个礼数了,有话过来坐着说,说完陪舅舅一块儿去用午膳。”
又转头对刘顺道:“小顺子,去吩咐一下,多备几个彻儿爱吃的菜。”
刘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霍骁也不客气,和往常一样坐在了永泰帝身边。
“彻儿,今日是怎么回事,你和穆少将军一前一后来朕这里,衙门里的事儿不办了?”永泰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外甥。
霍骁大呼冤枉:“皇帝舅舅,我和他可不一样,他今日压根儿就没有去衙门,我是办完公事才来的,不仅办了自己的,连他的都一并办了。”
永泰帝笑道:“看来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这个职位于你而言是太过轻松了,朕应该再找些事儿给你才不辜负彻儿的大才!”
霍骁苦着脸道:“舅舅您饶了彻儿吧,就兵马司那些个修路通水渠的事儿还是穆少将军比较擅长,彻儿头痛得很。”
永泰帝道:“擅长也不行了,你道穆少将军方才来见朕是为的什么?”
霍骁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反问道:“莫非他不想在兵马司干了?”
“虽不是不想干了,但也差不多,昨儿穆少将军收到镇南将军的信件,说是荆州那边的水匪似有异动,所以他来征询朕的意见,朕允他即刻离京,今后兵马司就是你小子一个人的地盘了。”永泰帝赞许地看着外甥,这小子果然机敏。
霍骁顾不上反驳他的玩笑话,凤眸微微一眯道:“什么?荆州有匪情他即刻就要离京?”
这事儿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永泰帝敛住笑意,追问道:“有何不妥之处?”
霍骁赶紧把霍大老爷信上所言的军情向永泰帝仔细汇报了一番。
永泰帝捋了捋颌下的龙须:“你父亲……”
显然他和豆豆一样,对霍大老爷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一个意志消沉且远离战场二十年的男人,哪怕他是曾经天纵英才的大将军嫡长子,还能有那般敏锐的观察力?
万全都司如今的都指挥使廖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十一卫和七个千户所的中高级将领们也大多是他的嫡系,论起信任度,在他心里甚至超过了霍大将军。
如果连这样一批人都能出卖大周朝出卖他,这也太可怕了。
他本来就生性多疑,不仅怀疑霍大老爷的能力,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霍大将军父子……
霍骁聪明绝顶又善于观察,饶是永泰帝把心思掩藏得很深,眸光中露出的一丝怀疑也没能瞒过他。
顿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来见永泰帝之前他就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对他的疑心病也早有准备,但为了大周朝的安稳霍骁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皇帝舅舅。
可想归想,真的见到了这样的目光,他心里还是膈应得很。
霍家世世代代为了大周朝付出了多少,二老爷子和娘为了大周朝又付出了多少,在皇帝舅舅心目中是信任度竟连一个区区的廖袆都及不上。
他真是想撂挑子不干了,反正他们一家人手里的财富就是挥霍十辈子也还有富余,何必出力不讨好。
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说皇帝陛下绝对不允许,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不行。
一旦敌国攻入大周,最终还是需要他们这样的人去抛头颅洒热血夺回疆土。
没有了国,哪里还有家?就算是想要避世也需要一个安宁的环境。
与其那样不如提早做好防御,总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权衡利弊之后,霍骁坦然地看着永泰帝:“皇帝舅舅,您信任彻儿么?”
永泰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讪笑道:“彻儿言重了,你虽是朕的外甥,但在朕心里你和老四几个是一样的。”
霍骁站起身单膝跪地道:“那就请您继续信任您的外甥。我父亲虽然久不上战场,也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很多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全都司那边如果安好那便一切都好,一旦真的被我父亲言中,届时……
所以彻儿恳请皇帝舅舅让我去一趟万全都司,不需要带太多的人马,只需北大营的那五千铁骑即可。”
永泰帝和所有的皇帝一样多疑,但他也有一个很多皇帝都及不上的好处——听得进去良言。
对于霍骁这个由他父皇亲自教养长大,又是永福公主亲生儿子的外甥,他真是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的。
很多时候甚至比他的亲生儿子更加信任。
起码这孩子对皇权没有丝毫野心,永远不会算计他屁股下这把椅子。
他伸手扶起霍骁,温声道:“彻儿起来,舅舅信你。”
霍骁依言站起身。
永泰帝又道:“方才朕没觉得有什么,可现下经你一说……荆州那边这个时候出事儿,是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