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一带最近缺粮食,城里早市的热闹程度也大打折扣。网
当然,人们想买的东西,包括粮食全都能买得到,价格却比从前高出了许多。
杨记杭州味的店主老张头像过去三年的每一个早晨那样,一大早便带着一名小伙计来到了早市。
昨夜下了一整夜小雨,早市难免有些泥泞,但往日干燥的空气却显得湿润而清新。
这样清爽的早晨,要想有个好心情并不困难。
然而事情总有例外。
就好比此时的老张头,他嘴里叼着旱烟,两手背在身后,悠闲的动作和脸上略显愁苦的表情很不搭调。
小伙计推着小板车跟在他身后,车上已经堆了一些蔬菜和半扇猪肉,空间已经不多了。
今日有几种调料的价格简直贵得离谱,老张头攥着腰间的银子愣是下不去手。
他转过头,也不知道是看小伙计还是看小板车上的货物,轻声吩咐道:“阿六,你先把东西都推回去,我一个人再逛一逛。”
别看小馆子生意一直不错,但只要姓杜的带着人来转一圈,几个月的辛苦就算是白费。
三年来他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愣是没攒下几个钱。
照这样下去,老妻和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孙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杭州。
还是再逛一逛,希望能遇到心不算太黑的小贩,把调料价格再往下磨一磨……
名叫阿六的小伙计巴不得早点回去,应了一声推着小板车离开了。
老张头就这么停停走走,在早市上又晃荡了半个多时辰。
好不容易和一名小贩谈好价钱,前方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老张头早已经过了爱凑热闹的年纪,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付了钱后把调料往褡裢里一塞就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迈出一条腿,一名黑瘦的少年就被人一脚踹得倒在他脚边。
这一脚踹得有多重旁人不清楚,但少年身上灰白的布衫早已经沾满了黄泥。
尤其是纤瘦的背上一个大大的泥脚印,让人看了都替他暗暗捏了把汗。
老张头不爱凑热闹,这世上爱凑热闹的人却不少。
之前的吵闹声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此时见那少年可怜,人们开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更有那好管闲事的脸上露出忿忿之色。
然而,同情归同情,却没人敢去搀扶地上的少年,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指责那名用脚踹少年的男子。
小摊儿前的道路本就狭窄,这下被人一围老张头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不得已也抬起头朝那名男子看去。
那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年纪。
须花白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可腿脚却比年轻人还利索。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散出的狠劲儿,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要把少年生吞活剥了一般。
也难怪那些人敢怒不敢言,这么一个恶汉,谁又能惹得起。
只听他骂道:“老子说过多少次,你娘已经去找你那死鬼爹了,如今你和老子没有半分瓜葛,要活就自己去找门路,要死也滚远些,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那黑瘦少年蜷缩着单薄的身体,倔强地咬着嘴唇,豆大的眼泪直往地上砸,却并没有哭出声儿来。
只不知他是不想出声还是不敢出声。
那恶汉的话虽然骂得难听,可大家都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这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这恶汉。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改嫁之后少年和他母亲并没有过上好日子,他母亲又不幸逝去了。
恶汉自然不愿意替人养孩子,所以容不下这少年,想把他撵出家门。
这也就罢了,毕竟世道艰难,自己的孩子都很难养活,何况是继室带进家门的拖油瓶。
只是恶汉实在不该对那少年拳打脚踢。
也不看看他那双大脚,这一脚下去黑瘦的少年小命都能去了半条。
那少年好容易缓过劲儿,颤抖着声音道:“父……父亲,我没有想要赖在家里吃闲饭,只是……我娘留给我的菜谱,请您善心还给我……”
那恶汉哪里肯听,一口浓痰朝那少年吐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老子大字不识一个,你那个狗屁的菜谱白送给老子也只能上茅厕用,老子要你的作甚!”
好在那恶汉准头不行,那口浓痰并没有吐到少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依旧没人敢管闲事。
而向来不好事的老张头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这位小哥儿,要是不嫌弃的话便到我店里帮忙,别再和他纠缠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相似的经历,还是少年别扭的凉州口音中那股熟悉的杭州味。
总之老张头此时心里酸涩中带着愤怒。
继父和继母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头脑还是清醒的,根本不和恶汉搭话,直接询问半躺在地上的黑瘦少年。
少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之后先是怯生生看了恶汉一眼,这才抬头看向身边的老张头。
半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位老伯伯,多谢您的好意……可我不能连累您,我还是……”
说罢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那名恶汉却像是不耐烦了,大声吼道:“你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了,有人愿意养活你还不赶紧滚蛋,小心老子抽死你!”
说着又脱下脚上的一只鞋重重砸了过来。
老张头一把将还在傻愣着的少年拽开,闪过了那只脏兮兮的鞋子。
他压低声音对少年道:“你就别倔了,他虽然是个恶人,倒也还没有坏到底,否则把你卖了还能得几两银子,听老伯伯的话,到我那里做一名小伙计,不敢说能有什么大出息,饭总能管饱。”
少年欲言又止:“可……我的……”
老张头一个头两个大:“我知道那菜谱肯定是你娘的遗物,虽然重要但也是身外之物,始终比不上命重要,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犹豫了片刻才重重点了点头:“老伯伯,我听您的。”
老张头生怕那恶汉又来纠缠,拉着黑瘦少年扒拉开人群迅离开了早市。
事情有了结果,围观的人群很快便散了。
恶汉,也就是孟老头儿脸上暗暗划过一丝笑意,捡起那只脏鞋子套在脚上,骂骂咧咧迈开了大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至此,扁豆的苦情大戏结束,她顺利混到了老张头身边。
ps:话说要是孟老头儿真失了准头肿么办太可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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