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荒正色沉默着,瑶思说的不错,他的确活得十分扭曲,对外人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世间万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之于瑶思,他不忍看着她如此心伤,看着她心力交瘁。
之于澜渊,他也不太清楚当日他脑袋被恨意冲昏,一股脑冲去了临渊不悔台,那时澜渊双手被栓天的铁链紧缚着,一道天雷劈过,他面色只痛苦的微微一蹙,整个人几乎没了生气。
那时,他心口的确松软了几分,可他感受到,瑶思为了他,为了他连临渊不悔台的狂风都不畏惧了。
几乎一刹那,快到连澜渊似乎都没能瞧见他的影子,他手中灌满了戾气与业火的弓弩化作长剑,朝澜渊腹中而去。
他知道,那把剑灌满了燎人神元的业火,他瞧见澜渊一瞬间的惊骇与痛苦交杂,他心底有无限大仇得报的兴奋乃至癫狂。
可后来呢,他回到修罗殿,听天边那缥缈的风声幽幽而过,他似乎又不那么兴奋了,嗜血的眸子渐渐黯淡,仿佛两万多年或喜或忧的光华都随那缕轻风远走了。
他坐在修罗殿最高的软椅上,他杀了他的师兄……
他真的如瑶思说的那般吗?
他杀了澜渊真的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仇恨吗?
真的没有因为瑶思吗?
若真的是没有,他今日来,告知瑶思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瑶思说的不错,他活得真扭曲……
世间万物寂静,半晌,染荒才回过神来,说道:“万物殊途同归,这或许是个法子……”
他说到这,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对那个人作何称呼,好一会,才憋出后半句,“他……他是会回来的,你莫要在伤心了。”
瑶思望着染荒,狰狞的面色渐渐变得平淡,一字一句顿道:“你愿意借聚魂玉吗?你愿意借,有谁会归魂术吗?”
两句疑问直逼重点,似乎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染荒摇头否决,沉吟了片刻,抱着一线希望道:“聚魂玉我自是愿意借,归魂术是陆压道君悟出之咒,他是集大成者,我可以去恳求他。”
瑶思漫不经心的表情又开始破裂,满脸质疑的望着染荒,道:“是你喝醉了还是我喝醉了,始作俑者是谁你该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求他?可能吗?”
“我去求。”
染荒简单的驳回了瑶思的话,说的义正严词,有那么一瞬间,瑶思甚至怀疑面前之人可是染荒。
染荒的表情告诉瑶思,他好像就是那么想的,他真是要下定了决心去求陆压道君。
瑶思脑门上一根青筋暴跳,忽略了他的表情与扭曲,兀自想着陆压道君可有软肋。
过了好久,染荒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我现在知道什么叫于心不忍,痛心疾首了。”
酒意上了头,瑶思的脑袋浑噩,她把头埋在手臂弯了,没有应声,她清楚染荒的于心不忍是她,而她的痛心疾首是澜渊。
这是爱屋及乌还是亡羊补牢?
染荒就那么静静的望着瑶思露在外边的半张脸,确实比初见她时瘦削了不少,似乎一张脸光剩下了一双眼睛,里面的目光闪动,如磐石不可转移,外在形状却还是孩子式的圆润清澈。
染荒思量着,心里又软又不是滋味,不由得脱口道:“是我杀了他,如果他能回来,你还能同先前一般笑的开心,我希望你们二人可以修成正果。”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又后悔了,他痛苦的转过头,眸子风雨飘摇的不在去看瑶思,似乎下一瞬他便要飞快的出尔反尔。
从染荒口中听到如此圣光普照的一句话,瑶思一愣,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染荒,她怯怯的抬起手触了触染荒的额头,又比量着感受自己额头的温度。
顿时,她惊奇自言:“没发烧啊?难道是脑子坏了?”
染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将自己后悔的心与那些年因缘际会熨帖了熨帖,话从口水犹如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呢?
此时的瑶思心里有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而说,到最后,她落败的面色突然嗤笑一声,带着那种很熟悉近来又蛮陌生的笑意,毫无诚意的夸赞染荒:“本灵女自信,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
她一言落下,染荒装模作样的一挑眉,好整以暇正了正衣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笑道:“本君也自信,同样也晓得自己不会看错了人。”
瑶思抬起酒壶推至染荒面前,将刻在心里的一笔账撕碎,道:“饮下这壶酒,来世还做好朋友。”
染荒的面色有些激烈,他嗅了嗅酒坛里的清香,却没拿起来真饮下那坛酒,反而有些笨拙的没有正面回答,只笑了笑,道:“你该不会到如今都不知我这魔君没有来世吧?”
“你真当我傻啊?”瑶思说的含含糊糊,“我脑袋里有灵女的记忆,况且我都来了五百多年了,你还真以为我跟先前一样啥都不懂?”
可是她说完,双目放空了望向远方,心里是一腔无法言语的落寞。
五百年了,什么都懂,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她如今留下也不剩什么,回去怕是也早已容不得她。
她这个被世界弃之在外的无名小卒啊,真是可怜。
她沉默着趴在石桌上,连日以来颠沛流离的工作着,奔波着,二两就意一催,她靠着手臂便踏实的睡去了。
那厢染荒就这么瞧着她睡去的容颜,寂冷黑夜里微微喘息声,仿佛天地都静止了,若时常有如此舒心时,哪怕他不做这魔君也好。
事情真够tm操蛋的,一股乌鸦之气就这么平白而来,他前一秒才有舒心之气,下一秒便瞧见远远有一位身着白甲的天兵狂奔而来。
他料有些不好的预感,眉心一蹙,那天兵瞧见他忽而一惊,目光又瞧见身侧的瑶思,适才平静了两分。
“小声说。”染荒先一步开口,莫要让那天兵扰了瑶思睡梦。
那天兵怔了怔,似乎有不可推卸的话要亲口告知瑶思才行。
染荒望了望瑶思,又望了望那天兵,适才道:“说便是,我自会告知灵女。”
似乎有堪比天塌之事,丝毫不可缓,天兵沉默吭哧了半秒,便向染荒禀道:“魔君,方才陆压道君突来无妄,不顾天界所拦,将……将先天帝与玄冰晶棺一同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