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清辉映下,澜渊与染荒二人难得能在凡间乡土气息浓厚的凡尘小院里坐着。
瑶思行至屋内,透过掩月的薄窗,望了望屋外澜渊。
他面颊上一抹温红带了月色的湿润,眼睛半是垂闭着思量,嘴角勾了一丝恬静的浅笑,头上束发的锦带有些微散,长长的带尾在夜风里轻轻飘动。
瑶思抿了抿薄唇,心中一股哀意与罪孽感油然而生,她苦笑着抽了抽嘴角,便不在自作自受,索性,合眼睡去,还能清醒些。
屋外澜渊望了望院子周遭,恰逢春日雨后,红娇绿俏相掩映,绵延迭峦千叠嶂。院内清池水边的青石苔藓,初年尚未开花的桂树。于凡尘而言,如此良辰景色蔚为壮观,实属罕见。
不难想象,这些大多是染荒为了迎合瑶思爱好与心境,特地为此安置的,不否认的,的确有几人耐人寻味的意境。
来此之前,澜渊曾去雷泽城中的晔王府与林家宅院走过一遭。
晔王离去,晔王府自然归国库,日后,圣上则会派人好好修葺,焕然一新后赠予立功的王公大臣们做于别院。
本以为林府定已被翻抄一空后空置荒废,孰料,竟是一草一木皆养护得极好。
澜渊寻着府中小路,行至瑶思闺房前,他曾进去瞧过,房内灰尘积累的不算太厚,细看,瑶思放于妆奁柜子里的那块紫晶石都分毫未移,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他抬手捏起那块紫晶石,登时,染荒赠予瑶思时他并未发觉半分,直到有一日他瞧见沉深与瑶思日日携带着一块紫晶石,他便疑惑者魔界紫晶石为何轻而易举的来了凡尘。
这一探不打紧,偏偏探出染荒再一次赠予瑶思一块。瑶思与沉深身上日日携带的,本是他从修罗殿挑选石头时,认作不大匹配的两块,来之凡尘随意丢弃了。
阴差阳错的,两块不大匹配的紫晶石又落到了瑶思与沉深手里。
彼时澜渊也料到了染荒那日来之如此及时,像是一切皆落了他设定好的局。
澜渊微微侧过身,看了看染荒正襟危坐的架势,笑道:“这一切都在你料想之内?是你做的一场棋局?”
染荒诚实答:“的确,早在本君将玉衡细细逼问一番后便晓得瑶思大致劫难,前些日子趁着回魔界一遭,便去了冥府,将那十位阎罗威逼利诱一番,不过稍稍一唬人,那十位阎罗便毫无保留的告知本君,阎罗殿生死簿上沉深的名字比瑶思要在前些许。”
说至此,染荒却并无半点愧疚之色,反倒眉宇间舒心一笑:“那祁王本就是个利益熏心的主,本君不过是随意提点一句,可从林府下手而已,他便马不停蹄的策划一切。
天帝莫要告知本君,本君如此定会更改了瑶思命格。莫要五十步笑百步!”
澜渊面上先是一怔,旋即抖了抖袖袍:“祁王便罢了,他本也是沉深与瑶思的劫难,你又何故生出如此卑劣法子,好趁着沉深历劫归去,将瑶思圈进在你目光牢笼之下?”
“啧啧……天帝此话说的过分难听了些,何为圈进?本君以为,你不来此寻我二人,我二人如此过得像极了凡尘里鹣鲽情深的夫妻日常。
况,天帝将九重诸事推诿他人,不也是要将瑶思圈进你牢笼之下吗?”染荒不慌不乱,两眼弯弯,笑的十分有深意。
澜渊回神望着染荒,两眼迷离了一阵:“奈何本座也只是入了瑶思梦境而已。现下瑶思劫难方过一半,天理命格中她皆并为因你伤心欲绝过,你并非他凡尘一劫,日后还是莫要过多出现的好。”
澜渊说的温和寡凉,丝毫没有天帝架势的威迫。
然,染荒却不晓得他心中莫名哀了哀,染荒只以为他澜渊日日本着天理二做,不过是提防着他的说词。
“如若本君偏要扰乱瑶思劫难天帝可要替天行道?”染荒眉眼间划过一丝微澜。
澜渊莫衷一是,面色寒风一凉似笑非笑道:“你晓得以我现下身子若承受三道雷劫,大多会落得神元破碎的地步。可你偏要如此行事,可是灵都的储帝云迢许了你以瑶思作为好处?”
闻言,染荒许是从未受过如此窘迫,一时面色惶惶心中沉浮不定。
他不晓得澜渊是如何推算及此的,即便如此,他亦是如何推算的。
“先前我便同瑶思细想过暗杀她的黑袍人,一番推演下来,只有那储帝云迢有几分嫌疑。
再之后,他无缘无故便去魔界寻你,听闻你那日是本着要与瑶思大婚的心境迎云迢的,事出有因,依着你的性子,云迢不过草草几句话便又回了灵都,你必不会如戏任他摆布,定然要闹出点激荡六界的动静,与他较量上几日。
趁着瑶思下凡的日子,他亦来过九重一遭,言语所说皆是你与瑶思婚约已定,且让我好自为之。
如若他未有需你相助之事,又无缘无故许你瑶思做甚?
想来你也并非贪图权利之人,六界之中能让你为之动心的不过瑶思一人而已。
只是你并不晓得,以他目前修为,想夺天界之力为之尚早,若是以瑶思圈拦你也尚有失利之势。
他便几次三番想要暗杀了瑶思,将神器破灵扇夺至他手中。
这一遭局中局,即便你不曾有过厚植伤感且为我思虑的情怀,你亦要为瑶思思虑。”
澜渊说的不紧不慢且游刃有余,像极了叙述一件和他并无过多关联的索性模样。
不消片刻,染荒嘴角上扬,他用着一贯魔君的姿态驳了澜渊言词:“即便如此,于本君而言也并未失去半分。起先他命黑袍人暗杀瑶思尚未成功,日后瑶思为我魔后,本君亦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他既能对瑶思亲妹妹下手,夺了天界之势,必然会将矛盾对准魔界。”澜渊续道。
染荒闻言一怔,旋即眉间蹙紧,一层不易察觉的迷离雾气浮上眼底,望着澜渊失神许久,之后探身将澜渊在眸子里打量一圈。
鱼鲮岛初见之时不知是喜是忧是愧是慨的神色缓缓褪去,望着天际处,薄唇一抿漾出一抹莫名玄乎的笑意,看似缱绻无害却又有夺人性命一般的骇人。
澜渊一定,再看,那笑却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