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为郡王的童贯的架子显然比以前大多了,那神色十足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只听他趾高气扬道:“子充啊,你一心为国,确是一片赤诚,本王甚是欣慰!可你毕竟年轻,那十万之师岂可轻动?再说,你可有十足的把握,确证那粘罕即将犯我?”
“十足的证据自是没有,可那粘罕我却是晓得了,此人甚是贪暴,且有刘彦宗、耶律余睹、萧庆之流在他身边聒噪、怂恿,早存了侵我之念!先前那些蛛丝马迹也是卑职亲见的,此外山后多有我耳目,女真军马不断前来驻扎,这岂非异相?若是再延宕数月,恐怕女真军马已完成了布署!”
“那女真军马究竟有多少?一千还是一万?你若无十足的证据,叫本王如何上奏朝廷?你连我都无法说服,又叫我如何去说服那些朝中大员?”
“卑职还听说,那常胜军只有郭太尉尚有报国之心,其麾下张令徽、刘舜仁之徒,皆因张觉被杀一事对我朝心生怨望,日久必生祸端!”
“这种事也拿来说,那郭药师是吃素的?”
两个人最终不欢而散,不过马扩从王生那里得到了消息,若他今后想传递什么信息,就可去找赵元奴,且不须写信。马扩只得去了会仙酒楼见了赵元奴,希望师师再向官家进言,务必要童贯再往太原一行,以就近查探金人虚实。
赵元奴如实把话传给了师师,师师只好再次勉为其难,将自己好好地装扮起来。这一次倒还顺利些,徽宗当即答应了师师的请求,徽宗长叹道:“那马扩是个好汉子,朕就听他一回,也难得你们这般忧心国事!朕这心里只是怕,真怕被你等不幸而言中!”
哪知就在童贯刚到了太原,粘罕就派了人来,指名要见童贯,声称此行乃是前来商议向大宋交割山后之地的。这明显是粘罕的计谋,他已经听闻童贯的到来,猜测必是宋朝起了疑心,因而才决定来个瞒天过海。
金使的说辞打动了童贯,令他信以为真,童贯当即将这一喜讯上奏朝廷。徽宗大喜过望,立即责成童贯派人前去商谈山后交割事宜。哪知就在这之后不久,却从中山府接二连三地飞来了奏报。
一份十月五日奏报中称:“探报,粘罕与耶律余睹统领女真军马前来蔚州柳甸,正在大点军兵。”
一份十月十八日奏报中称:“探报,金人选派女真军兵一万五千人,以及辽东一路选派的渤海军五千人、奚军两千人、铁离军两千人,分道前往平州和云中府,并已屯驻于两路。”
一份十月二十一日奏报中称:“探报,金人正在本国选派女真正军以及汉儿军,渐次前来云中府等处。又奏:金人于蔚州和飞狐县等处屯驻聚集军马,收集粮草——各路探报均称金人欲来侵犯边界。”
一份十一月三日奏报中称:“探报,粘罕下达行文命令,要求云中府所辖各县主管之乡军,每人均要带足规定的军械物品以及行军营帐,赶赴云中府缴纳,并于山西一带增派屯驻兵马。”
一份十一月十七日奏报中称:“探报,金人平州都统命令所属各县选派丁壮充军,并有一路军兵前来奉圣州屯驻。”
形势越发明显了,徽宗彻底慌了神儿,群臣只好安慰他说那郭药师和常胜军必能做北境的“万里长城”。可他尚不知道的是,完颜吴乞买已于十月七日正式下了诏书,号令诸将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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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立即派出邠州观察使辛兴宗和马扩再往云中粘罕军前,商谈山后交割之事,并借机刺探一番军情。
十一月十九日,马扩一行人临走前,童贯还特意交代道:“见到粘罕,休要与他争那些个无谓的礼数,只将大事了却即可。此外,只谈交还蔚、应两州及飞狐、灵丘两县就行了,其余土地尽数划给金人。切记,千万将粘罕究竟有无南侵打算打探清楚!”
莫非是朝廷改了主意,要以牺牲土地的形式贿赂金人吗?这到底是童贯的主意,还是官家的主意呢?马扩心里很纳闷,不过他也懒得追问了,因为他心里已十分清楚此行的结果,只是还须了解金人南下的迟速。
马扩一行人从太原北上代州,然后取道通往应州和云中的边境戍口茹越寨,准备进入金人控制区。哪知才到了茹越寨,马扩就听到了一则令人不安的消息:粘罕已经差遣前不久从隆德府叛降金人的必胜军,先期从五台山、繁峙县边界山路向南进兵,而另外一路从易州逃往金人的常胜军韩民义部,则从飞狐、灵丘一带向南进兵,探听宋朝边防虚实。
“此事不妙,还请观察赶快写条陈备述金军最近行止,望童宣抚赶快备边!”马扩对辛兴宗进言道。
“子充,还是你熟悉边情,由你来草拟吧,我复核一眼就行!”
马扩于是立即写好了一道给童贯的条陈,经过辛兴宗审阅后,便以“急递”的形式直送太原宣抚司。不过,马扩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那童贯终究是个颟顸之辈,缺乏判断这等军国大事的眼力。
等马扩一行人入境云中后,粘罕立即命人留下了宋使的随从,只允许两位使节带三位随从前往。等见到粘罕后,粘罕便以“庭参”之礼要辛兴宗和马扩下拜,马扩等人不是朝廷派出的国信使,又有童贯的交代在先,在争执了两句后,只好满足了粘罕的请求。
马扩说明了来意后,那粘罕却避而不答,还调笑道:“你家是不是没有人可以使唤了,只将大事委任宦官?”
辛兴宗、马扩二人默不作声,粘罕于是说落道:“山后土地归于贵朝最初那确实是答应过的,此乃本朝大圣皇帝之恩情,只为报答你家赵皇帝‘海上之盟’交往情谊,而且各自也立下誓书,要永远和好。但没曾想,我大圣皇帝刚刚驾崩,棺椁未及运归本国,原先议定之两国边境土地尚未交割完成,贵朝就违背誓约,暗中接纳张觉,又接纳契丹逃去之职官和民户,实叫本朝上下心寒不已。本朝累次前来索取,贵朝只是虚行文书,一味夸耀什么幅员万里,国富民众。本朝虽只是个偏隅小国,却从未敢失掉道理,现今正想同贵国大致辩个是非曲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