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使一行人磨磨蹭蹭地拖延到五月底才入京,在逗留了一个半月后,又以“谢嗣位使”的身份赖在汴京不走,直到九月底,才于紫宸殿辞别了徽宗打道回府。
马扩一路上与金使纠缠不休,还要应付他们的各种软磨硬泡,加上赶路,着实是有些疲惫不堪,又兼对柳娘的思念,因此初回汴京后,先是在家歇息了几天。对于刘錡的远去,马扩心中倒是安慰的,汴京才是他们这些有志者的死地;至于师师与刘錡之间的情愫,马扩所知不多,也不在意这些,所以当他到醉杏楼探望师师时,眼见师师仿佛换了一个人,才领会到了些什么。
“姐姐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金人的意图越发明显,而北境各种不尽如人意,所以我等的前途越发凶险难测,将来到底怎么样,都还很难说!若姐姐是个自由之身,我就劝姐姐不如尽快南下安身,免得到时来不及筹备一切,何况那时路上也会多有不测!姐姐也多劝劝亲友,让他们预做准备吧!咱们汴京是无险可守的,金人一旦南下,汴京必会首当其冲!”马扩温言劝告道。
“嗯,我明白,我已经让元奴妹妹到镇江预先置办了些产业!不过子充你说得对,其他亲友也该多劝劝才是,让他们也都有个准备!不过怎么说呢,他们都不像咱们晓得很多内幕,他们多有侥幸之心,而且也都看那些达官显贵的行迹,若是朝廷权贵都不动身,他们更懒得离开故土,到那水土不服的陌生之地!”师师回应道。
“是啊,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些朝廷大员都是这般愚昧和执拗!百姓生计尚且不易,又岂会轻易背井离乡!”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多劝劝总没错!早晚他们还是会听的!”师师突然换作一副坚毅的神情,“不过我是不会离开汴京的,别说官家未必许我走,就是赶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为何?我记得姐姐不是早想脱离汴京这座牢笼的吗?”
“呵呵,那是过去了!如今不同了,我愿与汴京共患难!”
看师师那严正的神色,不像是一时贪图痛快之语,马扩有些茫然不解,只得慨然道:“连姐姐都有这个决心,看来汴京想被攻破也难!只望到时姐姐好好激励官家,兴许官家能舍身一搏呢!那我朝士气必将为之一振,一举扭转乾坤也未可知!”
就在金使赖在汴京的当儿,徽宗又差遣马扩前往太原与童贯一晤,徽宗的意思是希望马扩能给童贯带去一些新消息,并提供一些有益的参谋。对于宋、金的前途,徽宗越发忧虑,他不能不把防御金人南下的问题给重视起来。
如今的形势越发让人忧心,如那燕山府的郭药师已是尾大不掉,俨然又成了一个“安禄山”,尤其是所部跋扈专横,越发难制!退守太原的童贯,连云中城的模样还未见过呢,山后的几大险要之地就这般掌握在了金人之手,这可是很要命的!
马扩在见到童贯后,又将当日他跟刘錡商议过的那些策略向童贯和盘托出,童贯连连点头表示赞许,等到马扩说完了,童贯却叹气道:“这十万之众,如今一时半刻到哪里调集呢?还当另作筹划才是!”
眼见童贯如此优柔寡断、敷衍了事,马扩便不留情面道:“如今国家挫威于金人,皆因刘延庆不战而逃所致,倘或当时再度起用种帅,领更多西军精锐进取燕京,断不至于像那刘延庆这般贻误国家大事!每每念及此,卑职便暗自叹恨!”
“是,本宣抚也是一时失察!”童贯一改往日的骄横,手指着外面的幕僚们,“子充啊,今后你还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宣抚如今才算看清了,你可是有真知灼见的,不像外面那些假把式!”
“多谢宣抚错爱,卑职自当尽力国事!”
马扩回汴京之后,童贯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在河北地区设置了四大总管,只是由于用人不当,加上这四大总管没多大的实力,实际上也就等于虚设了。
到了十一月,童贯还想着收回山后之地,便命邠州观察使辛兴宗前往云中去见粘罕。辛兴宗是西军大将,让他前去还可以彰显一下大宋的强硬做派;不过童贯还是想让经验老到的马扩前来相助,所以又给朝廷上了奏书,把马扩给叫到了太原。
在辛兴宗与马扩出使之前,童贯特意召集了麾下的一干幕僚、亲将等十数人,大家以金杯酌酒,次第而饮,算是给二人践行。此时宣抚副使宇文虚中也在场,他本是翰林学士,只因蔡攸彻底灰了贪功之心才命他前来顶替。
席间,童贯忽问众人道:“山前燕京一路委任之帅用人不当,其人无能,以致如今弊端丛生。而今若将山后之地取回,择一堪任守臣就绝非小事一桩,你等各尽所知,趁着今日便宜,不妨举荐一下中意人选!”
众人于是将陕西六路到河东、河北各路知名武臣,全部都提了一个遍,没想到童贯皆摇头。末了,童贯方解释道:“你等举荐之人只可做太平之守臣,而山后之地乃是新复边地,须是一位文武兼通、智勇公廉,而且知悉各国人事情状之人,方可委以重任。”
未等众人作何反应,童贯便伸开一只手向马扩一指道:“非吾马宣事不可也!”
“宣抚高见,宣抚英明!”众人一起谄媚道。
童贯如此拉拢马扩、视为心腹的意图已经表露无疑,那些幕僚、亲将刚才还将马扩视作无物,没一个人举荐他,如今态度都来了个大转向,忙绞尽脑汁奉承起马扩来了,一时百般热络,弄得马扩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童贯又让马扩坐到近前,命人斟满了酒,敬过之后便含笑道:“倘或由子充来镇守云中,则须军马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