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海上之盟”的事情颇为隐密,刘錡一直不清楚马政已成为其中重要的参与者,直到一天晚上马政悄悄地叫开了刘錡的家门。
刘錡夫妇向马政见过了礼,刘錡看到马政脸上的怪异神色,忙将他引入了一间密室,关切道:“世叔如何到京中来了?怎么子充未有书信告知侄儿?看世叔这般凄惶神色,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马政便把自己参与海上之盟的事情跟刘錡简单说了,然后补充道:“我们一行人如今都在宝相院住着,贤侄有事可到那里寻我!我不宜在你这里耽搁太久,只是有一件要紧事须得与你商议,待商议过了,我就得马上离开!”
“何事?世叔尽管说!”
“贤侄,你肯不肯跟我去金国?”马政紧握住刘錡的手道。
刘錡一听这话,不免有些犹豫道:“不是侄儿推脱,世叔有所不知,如今侄儿虽然一身清闲,可也有些皇命在身。多谢世叔信重侄儿,只是别人难道不能代我吗?”
“此事非同小可,且不是轻省的,别人我自然是信不过,须得一位武艺高强、机警老成之辈,更要有一腔报国之情!当然,你刘三郎比他人更合适,你是名将之子,又小有威名,那金国乃是虎狼之邦,只有你去了他们才敬服你,咱们说话才有分量!”
“那究竟是何事?世叔不妨先跟侄儿说说,若真的须侄儿亲自出马,自当义不容辞!”
马政便简要地跟刘錡说了,原来金使到京之后,双方仅仅谈了一个初步意向,并未签署任何重要的盟约文书,尤其大宋君臣对于至关重要的收取“燕云十六州”的相关事宜甚是不得要领,仅仅提及一个“燕地”,就以为包含了燕云十六州之地,如此草率行事,恐怕将为以后与金人的谈判埋下败笔;不过大宋君臣却对以何种规格的外事文书回复金人,又以何种礼仪对待金朝君臣,争论再三,煞费苦心。
就在前一年上,又有一位从辽国境内逃到大宋境内的汉人官员,名叫赵有开,他已经被朝廷任命为朝议大夫直秘阁,徽宗见他对于女真事务颇为熟悉,准备将他正式任命为使金正使。其中赵良嗣主张即将派遣的朝廷使者应持以国书、用国信礼出使金朝,以示大宋承认金国的平等地位;可是那赵有开故意投合徽宗、童贯、王黼之流倨傲自大的脾胃,妄称:“女真之酋,止节度使,世受契丹封爵,常慕中朝,恨不得臣属,何必过为尊崇?止用诏书足矣!”
“真没想到,如今朝中当道者如此平庸无能、虚泛不实,可惜我人微言轻,唉!”马政拍案道,“贤侄有所不知,我是亲见过那金主阿骨打的,此人气魄非常,也甚有头脑,想来身边也不乏智谋之臣,此番朝廷若真以诏书之礼与之往还,则必自讨苦吃,徒生枝节!”
“那三位金使可是怎么说?”
“呵呵,那三位金使也真是没见识的!咱们官家以泱泱大国惠泽于小邦之意,授予了那李善庆修武郎、散都从义郎、勃达秉义郎之职,这帮人确乎没个章法,不懂此中关系金国朝廷颜面,只是见有俸禄可拿,居然就欣然受之了,呵呵!”马政露出难得的笑容,“朝廷特意就礼数规格之事征询那李善庆的意见,这厮只是唯唯以对,口称‘二者皆可用,惟朝廷择之’!贤侄你想啊,他作为金使都这样说了,那咱大宋朝廷自然是要下‘诏书’了!”
刘錡却没有流露出笑意,他沉思了半晌方道:“那这样看来朝廷此番是要碰一鼻子灰了,至于那燕云之事,要提醒官家特别留意,时间上也还来得及,而且招来那代我之人,也还来得及!”
“贤侄有合适的人选了?”马政起身惊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錡卖了个关子,露出轻松的微笑,“世叔猜猜此人是谁?”
马政想了一会儿,疑惑道:“是你们三衙的吗?”
“不是!”刘錡指着西边洛阳的方向,“就是您的虎子,人在西京的子充啊!”
“不行,不行!”马政连忙摆着手坐下身去,“此事关系重大,扩儿年纪太轻,而且也没什么见识!”
“那怕什么?不是有您老人家在他身边的吗?而且您老有所不知,近年来子充骑射功夫已经在我之上,何况子充智勇兼备,知子莫若父,想来您该比我还清楚!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难道子充不是比侄儿更合适吗?”
马政闻听此言,当即陷入了踌躇之中,许久方点头道:“贤侄既然保举了扩儿,那就算退而求其次吧!不过,如何向朝廷建言呢?”
“呵呵,这个不难!世叔放心,只要您老点头,不日子充就会到京的!”刘錡诡秘地一笑,“侄儿如今有通天之路可走呢,官家那里,侄儿也容易递得上话,呵呵!”
“哦——?”马政大为惊异,“这样最好了,我还以为官家早就被那帮奸佞给包围了呢,呵呵!”
徽宗和刘錡出于慎重,都没有将海上之盟的事情告诉师师,当刘錡因为马扩之事而将宋金准备夹攻辽国的事情透漏给她时,师师的脸色顿时如霜雪一般!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莫非是担心出现什么大变故吗?”刘錡讶异道。
这一消息对于师师的震动当然很大,她一向是寄希望保持宋辽和平的,可是没想到如今辽国居然有了灭国之虞,真是一道晴天霹雳!师师又感到有些眩晕,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叶穆是否晓得此事,若是他并不晓得,那么自己是否应该马上告知他呢?毕竟他对于自己有恩,若是辽国真的亡了,他该何去何从呢?
“是,是啊!真,真没想到,如今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师师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将来如何呢?我,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还真有点怕呢!”
“此事确实关系重大,一着不慎,也许就有亡国之忧!”
“那四厢觉得辽国必亡吗?我们非要跟辽国刀兵相见吗?”师师悚然道。
刘錡思忖了一会儿,缓缓道:“以眼下情形看,如果咱们与金国合力攻辽,必欲将其置之死地,则辽国恐怕是必亡的!不过其中回旋余地甚大,于我们而言,辽自然非必亡才罢,只要他们能够将燕云故地让与我们,就是宋辽联合抗金,也是可以商量的!”
“那四厢觉得辽人会拱手让出燕云吗?”
“很难!所以刀兵总是要动一动的,燕云既是我华夏故地,又是我华夏门户,生为宋人,若是能有幸夺回燕云,那祖坟上必定是冒了青烟儿的!”刘錡腆然一笑,“不瞒姑娘说,最近我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夜里经常梦到金戈铁马、鼓角争鸣!”
师师沉默了好半晌,方道:“四厢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如今就算咱们大宋袖手旁观,将来也难免会遭到那金国觊觎,与其作壁上观,不如伺机而动,尤其是要拿下燕云要害之地!”
“对,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朝政日非,咱们这位官家又整日心不在焉,若是举措有所失当,恐怕会弄巧成拙!”
“那四厢今日来寻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錡便把幽云十六州的事情及马扩的事情说与师师知道了,以便她能够在徽宗面前婉转表达,师师自然无有不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