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去见金城公主殿下,嫣然、宛然和陈玄衣坐在她左右,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小卿通传后,等了足有盏茶时分,一名侍女才出来传令:“公主殿下有请。”
金城公主殿下共带了六名侍女,其中四名侍女是朝廷陪嫁,另有两人是嫣然自杨家带来的随身侍女。
小卿微点头谢过,待要登上篷车,又停下脚步,仔细看了那侍女一眼:“敢问姑娘芳名?”
那侍女脸色一红,没想到小卿竟然会和她说话,并问她的姓名,慌乱之下答道:“我,我叫木容亦……”
小卿淡淡一笑,才进篷车内去了。
篷车内的阵仗似乎在小卿意料之内,他只对杨嫣然道:“公主殿下骤然改变心意,可有隐衷?”
杨嫣然脸色红红地道:“嫣然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再如约和亲西木草原。不过嫣然已经准备好万全之策,还望傅公子成全。”
杨嫣然的意思是,朝廷和亲西木草原,看重的一个脸面,给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杨氏贵女,钦命的公主殿下。只有给西木草原一个“公主殿下”就是,至于这“公主殿下”是杨嫣然或是其他什么人,好像并不重要。
“我这个杨氏贵女本也是冒名顶替的,既然已经假过一回,何妨再假上一次?”杨嫣然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
小卿不置可否,只继续问道:“那公主殿下可有适宜人选?”
杨嫣然点头道:“是的,我的侍女愿意代我和亲。”
“哪一个侍女?”小卿问道:“刚才为我通传的那位姑娘吗?”
“是的。”杨嫣然不知小卿在打什么主意,神情颇有些戒备:“所有这些侍女都是我信得过的人,绝不会有人背叛我。”
小卿点点头:“那位慕容亦然姑娘,想来就更值得信任。”
杨嫣然看着小卿,不吭声了。
“木容亦”实际上正是“慕容亦然”,也是慕容家一个庶出的丫头,一向与嫣然和宛然交好,当年西峰之行,慕容亦然曾为嫣然驾车,与小卿等人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慕容亦然自始至终并不曾与傅家弟子动手,也不曾说一句话,她虽然容貌秀丽,却没有丝毫出众之处,谁也想不到,小卿竟然还会记得。
“这到底是公主殿下的意思,还是慕容世家之意?”牵扯到慕容世家的人,小卿当然更要谨慎了。
慕容太狂难道想结亲西木草原吗?或只是想在西木草原也渗透他慕容家的势力?
“没错,她确实是叫慕容亦然,她也确实是慕容世家是人,不过,只能说曾经是。一年前,她被族里强嫁人为妾,备受虐待,她不堪忍受,杀了丈夫逃出来,已被慕容世家和夫家联手追杀,在中原无法藏身了。”
“真有这么巧。”小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嫣然一咬牙:“其实我压根就没打算过要和亲西木草原,我只是怨念,我爱的男人他不爱我,一时情殇,才做下如此憾事,如今只是要极力补救而已。”
小卿有些蹙眉了,“我爱的男人他不爱我”……不知道哪个倒霉的男人被这位公主殿下相中了。
“其实公主殿下既然已经选择遗忘,不如就遗忘到底,也许会有另一番天地,也未可知。”小卿还是想劝杨嫣然一条道走到黑,莫再横生枝节了。
“但是如今我发现,我忘不了他。”杨嫣然停顿了一下,鼓足了勇气,看了看陈玄衣和宛然,两个女孩子都对她投去鼓励的目光。
“我……”杨嫣然满脸通红:“他……不久前,他撞见我沐浴……我……,即便他不想负责任,我也要为他守节终生,绝不能再假做他人妇了。”
这是重磅炸弹啊。小卿的脸色也不自然了,按杨嫣然的意思,被她相中的那个倒霉男人,也在这车队之中了,我靠,不会那么巧,是我们傅家的人吧。
“这件事,我和宛然都可以作证。”陈玄衣及时出声道,她轻咳一声:“我和宛然可以和这个负心的男人当面对质。”
小卿虽然明知道这个“倒霉”的“负心”男人绝对不是指的自己,却依旧是觉得一阵心虚,更是对陈玄衣生出一股怒气,就没有你不掺和的事吗?
“是谁?”小卿没理陈玄衣,依旧看着杨嫣然道:“事关重大,请公主殿下慎言。”
杨嫣然深吸一口气,轻启朱唇道:“是燕……”
难道又是燕月,我非扒了他的皮,小卿心中狂怒。
“燕文。”杨嫣然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燕文?”小卿有些难以置信了。
燕文会撞见杨嫣然沐浴?几乎是瞬间,小卿就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阴谋了。
燕文职守之时,杨嫣然故意偷偷沐浴,然后再假装惊叫一声,燕文仓促之下闯入,只看见陈玄衣和宛然正在服侍杨嫣然沐浴而已。
然后燕文必定是落荒而逃,而杨嫣然计谋得逞偷笑,陈玄衣和宛然成为目击证人,三人众口一词,燕文百口莫辩。
燕文这个蠢东西!难怪有一段时间,一轮到他任公主殿下近卫,他就各种找了理由或是告假,或是与师兄弟们窜岗,只不想去,后来被含烟训斥了一回,他才不敢再找理由推脱了。
“小卿查问清楚后,再来给公主殿下请安。”小卿起身告退。
小卿退出篷车,三个女孩子都松了一口气,杨嫣然紧张地道:“怎么办,怎么办,燕文不会被他们打死吧?”
陈玄衣摇头安慰她道:“你放心,打死是一定不会的,但是被暴揍一顿是免不了的。”
杨嫣然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傅小卿会不会怀疑是咱们故意陷害燕文?”
“不会怀疑,他是认定咱们是故意陷害燕文,否则,燕文哪还会有命在?”陈玄衣轻叹了口气。
帮好姐妹固然是讲义气了,但是只怕傅小卿心里又要对自己不待见了呢。唉,反正他好像就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的。
陈玄衣用的衣领内,还藏着那枚小卿送她的色子,她用金链挂了,一直戴在脖颈上。
陈玄衣总是摸不清小卿对自己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怎么就总能做到那样淡定自若呢?为何自己就做不到,总是惴惴不安,患得患失?
唉……
燕文确实惨了。他被叫去小卿的篷车时,含烟也在。小卿师兄端坐上首,面色冷肃,他立刻就有一种东窗事发的感觉。
“师兄金安。”燕文躬身行礼,犹豫着要不要跪下来,坦白从宽。
小卿已经一声爆喝:“跪下!”
燕文应声跪地。心道,惨了,果真是东窗事发,自己这六月飞霜的冤案,怕是得被打掉几层皮,才洗得清了。
“师兄,燕文冤枉。”燕文抬头,怯懦的看小卿。
“褪衣,跪好,有什么话,先挨了三百鞭子再说吧。”小卿冷冷地吩咐。
含烟也不敢吭声,他的左侧脸颊上还有些火辣辣地痛。方才他正好执役结束,与玉翔一起准备转回篷车,恰巧遇到老大回转,便退立一侧,躬身问安。
哪知老大径直走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狠辣的耳光,然后才命玉翔道:“去请你燕文师兄过来。”
含烟吓得心跳都要停了,一声也不敢吭,随着老大回到篷车内,便在老大跟前跪了,结果老大却是喝道:“给我站一边去。”
含烟立刻又遵命弹起来,站到一侧,满心忐忑,不知老大到底是因何气怒至此。
如今看来,竟是因为燕文了。
燕文看师兄暴怒,也不敢多说,应了一声“是”,便去褪衣,褪好了,跪好了,恭声请责:“燕文恭领师兄训责。”
小卿的目光看向含烟,含烟才惊觉过来,急忙对老大欠身,然后去旁侧的墙壁上,选了藤棍过来。
“马鞭!”小卿冷斥。
跪在地上的燕文哆嗦了一下,含烟也是心里一紧,这要是先挨过三百马鞭,估计燕文连为自己辩驳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是师兄之命,无人敢违。含烟应了声“是”,拿过马鞭,站到燕文身侧,将马鞭抖手往燕文光滑的脊背上落去。
马鞭“啪”地一声落实再抽离,燕文的背上便印了一条紫红色的鞭痕。
燕文听闻“三百马鞭”,就已是吓得哆嗦了。偏还不敢求饶,只能咬牙承受,只是他心里却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撑过这三百马鞭,还能保持受刑的规矩的。
燕文越是害怕,便越觉这鞭责疼痛难忍,含烟师兄一鞭下来,他就已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马鞭毫无遮挡毫无顾忌地落在燕文的背脊上,燕文只觉痛楚铺天盖地,心里更是有一种难言的委屈。
小卿去见杨嫣然时,燕文正在当值,还向小卿请过安。当时他心中就有些忐忑,不知杨嫣然那个丫头会不会在师兄跟前编排自己的不是。
不过燕文又觉得,师兄一向是信任自己的,即便杨嫣然那个丫头想耍什么把戏,以师兄的睿智,必定也不会尽信,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的。
燕文心底还是有一丝害怕的,因为他太了解老大的脾气,不论自己被设计陷害到底有没有过错,老大那里的一顿板子必定是免不了的。
堂堂男子,中了女子的花招,就是丢脸,打你必定没得商量。
但是燕文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老大这次却是连辩驳和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直接便是罚下三百马鞭,这是要将自己活活打死的节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