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谭越！你阅读理解做了没？语文课代表已经开始收了。”谭越的同桌抓头暴躁——
“这些人类真是有病！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吗？偏要写篇文章！”
“写个文章就算了，还要我们猜他在想什么，他以为他是我们的妖王吗？我们还要天天猜他在想什么，还要猜什么深层次的含义？！”
“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同桌急得抓耳朵谭越的阅读理解专项训练上是一片空白，他却没有和以前一样抄作业。
这仿佛就是平常的一个星期一，跟以往所有的星期一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都在赶作业，除了谭越。
元老师上完第二节课，留下一句语文课代表把周末大家做的阅读理解专项训练收上来，就回了办公室，其他的一个字都没说。
仿佛，仿佛之前他变成了大白狼，把人吓到跑，还害的人过敏倒地，都是错觉，都不曾发生过。
仿佛刚才上课，他故意露出耳朵吓唬人，被对方用帽子遮住了耳朵，也是错觉。
明明就不是。
那她为什么不找自己谈话？
人类老师平时多事，一点事情就要找人谈话。
他跟涂肆打架了。
他阅读理解乱写了。
其他同学上课睡觉了，不交作业了，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小事情，她也要跟那些人谈谈。
现在，这么大的事情！他是狼！
她为什么不找他谈话了？
之前他跟人打架，还要写检讨，还要写承诺，现在需要他写检讨吗，不需要他承诺不吃人吗？
谭越越想越觉得生气，越想越不舒服。
下午放学的时候，就看到元老师在操场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皱了皱眉头。
谭越看了好一会儿，不懂她在做什么。
可是……可是她的反应。
谭越心里有了一个想法，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合理解释对方现在的行为的原因。
“元老师，你最近是不是缺了一部分记忆？”
元艾抬起头，就看到面前别别扭扭的少年。
“怎么这样说？”元艾看了看周围，因为操场总是沙土飞扬，并没有什么人。
谭越不说话了。
“你是想问我关于你是狼的事情？”元艾说道。
谭越一个后跳，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眼神警惕地看着元艾：“元老师……你别胡说！”
“你上午不是还露出自己的耳朵了吗？”元艾不以为然地说道。
谭越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午的行为有些蠢，但主要还是因为生元老师的气。
想到这里，就想起了那天晚上谭老师害怕得逃跑的事情。
“你不许把这个事情告诉其他人！”
少年凶狠地低声威胁。
学校没有绿植，一起风，整个学校都是沙尘，少年说话的时候被扑了一脸的沙尘。
气势一下子就被削减了一半。
元艾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不急不缓地说道：“老师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提前预设了我想告诉别人？”
“你才不是我老师，你这个表里不如一的人。”少年越想越生气：“你明明都说了喜欢狼，结果……”
“还说什么狼最厉害。我还以为你喜欢狼呢，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元艾就瞅着这个中二少年发脾气，神色淡定地补充了一句：“我稍微跑慢一点，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
谭越想起了老师过敏的样子，想起了老师当时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师虽然在跑，但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叫救命，与其说是怕他，不如说怕过敏。
可少年人的自尊放在那儿，根本就不能认错，只是硬邦邦的说道：“你是因为过敏所以才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要去找警察来抓我？”
“当然不是。”元艾耐心地解释道：“你没犯罪没违法，我找警察做什么？”
谭越抬起头，看向了这个人类老师：“我是狼。”这不是已经足够报警了吗？
元艾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语气温和了一些：“这个世界，有人生来是左撇子，有人生来是黑色皮肤，有人能够变成狼，很多人生来就与其他人不同，但这些人依旧有思想，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人生。”
“不必因为自己与芸芸众生的不同而难受。”
“我才不难受，我是狼我高兴，我牛逼。”谭越抬高了头。
元艾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能这样想这人也是好事，那我也想问问你，从这件事情中，我们有没有学到点什么？”
“变成狼的时候，不要说自己不是谭越。”谭越想起了那一幕，觉得自己当时脑子大概是坏了。
元艾笑了：“这也算其中一个。更重要的是，不要去预设她人的行为。”
“如果我是你，有人在我面前跑，我会想，她可能是害怕我，但这只是一种猜测，我不会用猜测去代替真相，我还是会去问，为什么要跑。真相永远比猜测复杂。”
元艾却没有怪谭越的意思，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你给一个人打上了坏人的标签，并用对待坏人的方式去对待他，那也没什么权利去责备他真的变成了坏人。”
风中，沙土飞扬，元艾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包容。
谭越人生中，第一次做出了完美的阅读理解。
他想，这飞扬的沙土代表了他的世界寸草不生，杂乱无章，吹来吹去的风声烘托了他激昂的心情。
他想，元老师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怪他误会她，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元老师是想告诉他，别人把他当做可怕的怪物，并用对待怪物的方式对待他，所以也不能要求他做个对人类毫无防备的狗。
谭越傻呼呼地站在原地，一头在这个恶劣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狼，第一次被安抚了下来，傻傻地看着这个世界，有些不知所措。
向来被世界恶劣对待的小兽，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温柔，他没有应对的经验。
元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看了一眼教学楼后面的荒地，问道：“你来学校的时候，学校就没有种树吗？”
谭越不明白元老师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摇了摇头，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高兴，忍不住跟元老师透露：“我们学校的树都种不活。”
谭越还没高兴两秒，想起了另外一件大事，赶紧说道：“对了，老师，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知道这件事情。”
“放心吧，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元艾说道。
谭越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的语文老师阅读理解怎么就突然不过关了，怎么就听不懂深层次的含义呢？
谭越他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于是再一次小声说道：“我是说不要告诉学校里的任何人，如果说了你肯定会有危险。”
元艾又不傻，她能够接受谭越是狼人，但其他学生，其他老师还有学生家长他们能够接受吗？还有外面的那些人，他们有可能接受吗？
元艾心想，这头中二的狼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元艾于是保证道：“放心，这件事情老师不会告诉任何人。”
元艾并没有过多地干预什么，不是说知道了，他是狼人就这个时候就要求他不要伤害人之类的。这样的预先假设他伤害人，反而会伤害到对方。
谭越并不是这一刻才变成狼人的，他一直都是狼人，但他有自己的分寸。
元艾能够感觉到，是因为哪怕那天晚上她跑，这头中二狼可生气了，但他依旧没有伤害她。
“好了，回去好好写作业！下节课你要还是那个学习态度，就把语文书抄两遍！”
元艾抬起头，就看到了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傅老师。
傅老师似乎也在看她。
由于距离关系，元艾很确定傅老师不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于是拍了拍有些紧张的谭越——
“回教室去，语文课代表说你这一次没有交阅读理解专项训练的作业，回去补起来，明天早上给我。”
谭越也看到了过来的傅老师，整个人炸了毛，睁大了眼睛，想要暗示元老师。
“谭越，教导主任找你有事。”
谭越站在这里，身体缩了一下，却不准备离开。
元艾不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说道：“先去教导主任那里，记得把作业做完。”
谭越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整个操场上一下子就只剩下元艾和傅臻。
傅臻走到了元艾面前。
“傅老师有事吗？”元艾觉得有些奇怪，傅老师难道是知道了谭越的事情。
但又不太像。
“星期五晚上，谭越违反校规，半夜从宿舍楼翻墙离开，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元艾斟酌了几秒，便得出了结论：“违反校规，翻墙，写检讨书，通报批评。”
忽然间，元艾面前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正是刚才已经离开了的谭越，谭越根本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挡在元艾面前，原本总是仰着头的中二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小可怜，根本不敢抬头看傅老师。
谭越磕磕巴巴地说道：“傅老师，我阅读理解错了好几道，想问问元老师。”
谭越说完这话，压根不理会两个老师的想法，拖着元艾就跑。
只留下傅臻一个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