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掌柜,今日还有没有墨宝出售?”
“我家掌柜的说了,每日只画一幅,今日的字画,已经卖完了。”
三年又三年之后楚云轩里,经常能够听到这样的对话,自从北汉大将军赵旭从楚云轩中以千金购得程云一幅墨宝之后,洛阳城之中的达官贵人们,都是接踵而至,他们都是从赵旭和其副将赵刚的口中得知了程云所画圆圈的不凡之处。
即便是北汉号称画圣的吴道子,也是慕名而来,他也是听闻了,程云不论何时何地,以何种画笔,画在何物之上的圆圈都是一模一样,不会有丝毫偏差。
这一点,是从大将军赵旭的口中传出,北汉的臣民们,都是深信不疑,但赵旭并未将从圆圈之中看出的景象道出,那景象若是说出,未免太过骇人。
吴道子在来到楚云轩之后,亲眼见证了程云画过一道圆圈之后,便是深深为之震撼,他当着众多门人弟子的面,当场提及自己从此不复画圣之名,他更甘愿当程云店中的一名伙计学徒,只求程云传授其绘画技艺。
对于此事,程云一笑而过,他随手为吴道子画下了一道画像,这是程云自从入主楚云轩来第一次为人画像。
吴道子带着这幅画像欣然离去,程云曾言,若是吴道子能够画出一幅和这画有三成相似的画像,他便答应吴道子的拜师要求。
此事看似简单,却是极难,程云为吴道子所画的画像,在不同角度下观看,会呈现出喜怒哀乐四种不同的表情。
程云所画的这幅画像传出消息之后。已经隐隐有人暗地里称程云为画仙!吴道子的画圣称号,已经不足以匹配程云那神乎其技的画艺。
吴道子回家之后,将自家所有藏画全部烧毁,他认为,这些自己所画的丹青,都是不足以和程云为自己所画的画像同处一室。
此事发生之后。程云在洛阳城中瞬间成为了无人不知的人物,他的墨宝,也是被许多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所追捧,价格也是一升再升。
最初那些在程云要价百金,尚未购买的人都是捶胸顿足,如今程云的一幅画,即便是千金也是难求!
不过虽然如此,从楚云轩之中卖出的画从未涨过一文钱的价,始终如一。一幅画,百两黄金!
每日里来到楚云轩中的人几乎是数以千计,一年从头至尾都是没有一日冷清,程云索性将云无缺招来当了伙计,让他当伙计的同时,也是好好磨练下心智,他自己除了每日画上一幅圆圈之外,便是当了甩手掌柜。
“今日主子的画。已经画好了!”云无缺将程云今日所画的圆圈取出,在众人注视之下打开了画卷。
云无缺并不知晓程云为何要隐匿在这平凡之地当一个小小店铺的掌柜。在他看来,程云每日所获得的那些金银财宝都是无用之物,若是他想,顷刻之间就可随手变出许多,但他已经跟随程云,不该问的。他也不会去问,他只是遵从程云的吩咐每日将程云的画取到楚云轩中。
程云的画,虽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圆圈,也是众人哄抢之物,但如今程云的画。并不是想买就能买的,云无缺按照程云的吩咐,将这画卖给了一位程云所说的有缘之人,其余没有购到书画的人则是大失所望,离开了楚云轩。
......
“六年了。”程云此时在泰来楼的雅座之中,他拿起酒葫芦,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每隔一年,王掌柜都是会来从程云的楚云轩之中将酒葫芦接走,第二日再将装上了足够酒液的酒葫芦送回到程云的店铺里。
泰来楼最出名的美酒万里飘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好酒,只是其酒香特别醇厚罢了,但这酒,却能勾起程云记忆深处的一丝熟悉。
“赵长老的酒,也是这个香味,不过一个是修士梦寐以求的珍贵之物,而另外一个,则是寻常酒家用来贩卖的寻常酒液罢了。”程云拿起了酒葫芦,又是喝上了一口,他并不是嗜酒之人,但此刻唯有这酒液,能够让他有一丝慰藉。
程云用手指蘸了一滴酒液,在酒桌之上画出了一道圆圈,那圆圈和他平时所画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画的,是圆,也是缘。”程云在喃喃自语间又是画出了数道圆圈,细细看去,这一道道圆圈,当真是没有着差别。
“这是我隐于此地之缘。”程云画下了一个圆,这圆,不仅是圆,也是缘,这道圆圈上,有着一道细不可查的缺口。
“这是我遇见那少年读书郎的缘。”程云再次画下了一个圆,这道缘,已经接近了圆满,唯有一丝缺口。
“这是我和泰来楼的缘。”
“此圆是和白孝儒的缘。”
......
程云将一个个的圆画下,他所画出的,是圆,但他心中所念的,却是自身的一道道缘。
这些圆,每一道都是有着或大或小的缺口,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是难以看出这些缺口,因为造成这些缺口的,是缘缺!
修士都无法看出,凡人自然更是无法看出端倪,洛阳城之中的人都是以为程云所画的圆是没有缺口,一模一样,唯有程云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画过一道同样的圆,而每一道圆,也是有着缺口。
“我的修为。没有一丝的精进,是我寻缘的方法错误,还是我寻的,还不够彻底?”程云又喝了一口万里飘香,他在幽州寻缘,并非是无所事事所致。
陈随云号称缘尊。他所拥有的缘法,高深无比,他传授于程云的法术神通之中,便有一道化缘之术,每遇一缘,融入此缘,了结此缘,都是可以使得化缘之术圆满一分。
从骄阳境突破到圣魂境的关键,恰恰也是缘。程云为了踏入到圣魂境之中,便以陈随云传授的化缘之术,在幽州的北汉王朝寻缘,一来以此增长修为,二来也是为了日后突破到圣魂境做准备。
化缘之术,并没有具体的方法,一个化字,便是包含了无数种可能。程云所选择的,是画缘。他要将自己所遇到的缘一道道的画出,但直到如今,他都是没有画出一道真正圆满,完整无缺的缘。
“或许是我所遇的缘还不够多,我所融入的一道道缘,还不够深......”程云静静的思索着。他已经习惯了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生活,如今这平静而悠闲的日子,反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此地的民众,将修士称之为仙人。当真是可笑!可笑!可叹!”程云想起了北汉的百姓们对于那一个个仙人传说的向往和痴迷,他不禁摇了摇头。
修士的强大,似乎没有止境,强如独孤剑,一剑劈出,便可使得九州齐齐为之震惊,再强如冀幽公,即便早在上个纪元就已经死去,所遗留的一丝神识和雕像,也可轻易的从异兽桀婪体内抽取力量为程云洗练灵力,程云的师尊陈随云,即便是世间最为阴暗之处的冥海也是如履平地,更是能够在冥海之中和世间怨气和恶念所化的冥魔酣战......
以修士的强大来看,的确能够被称之为仙人,但蛮荒传说中的仙人们,都是品性高洁,不喜争斗,而这和程云所经历和看到的,却是恰恰相反。
弱肉强食,强者为至尊,弱者为草芥!这便是修士的世界修道一途的残酷!程云对此,深有体会。
“或许我忘的,还不够彻底......”
程云在六年之中,虽说刻意去让自己忘记自己是一个修士的事实,但他始终没能做到,唯有在依靠斯鸠星投下的星光,在欺骗者齐翩的助力之下,他才可短暂的忘记。
在此刻,程云已经将笼罩在自己身躯之外的那一道斯鸠星的星光给消散,在这星光消散之后,他的气势,猛然一变,一股强大的气息,不由的从泰来楼之中传出。
长久压抑之后的爆发,不是程云所能控制,在那气息散发出去的瞬间,程云立刻便是将这气息压制下来,若是长久的释放,只怕洛阳城之中的百姓都要被他给弄的惶恐不安,强大修士的威压和气息,对于没有修道之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做一场灾难。
“没想到此地,还有和我一样的同道中人!”
在程云气息传出的瞬间,北汉的一处城池里,有一个大耳的中年汉子猛然睁开了眼睛,遥遥望向了洛阳城的方向。
“寻缘的,又是寻缘的,这些小兔崽子,动不动就来这幽州寻缘,莫非其他地方,就寻不到缘了不成!?老夫定要好好的教导教导!说不定,又能捞点油水!”幽州的一片湖泊的湖畔,一个长须老者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手里拿着一竿没有鱼钩的鱼竿。
“今天的鱼儿,不太肯吃食啊,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点化下小辈算了,这小辈可比这湖里的鱼要难得,至少比这些懒鱼肯吃食!”长须老者拉起了钓竿,将那破旧的草帽戴正,然后离开了这一处湖泊。
......
程云身上的气息,渐渐地开始变弱,骄阳境中期、骄阳境初期、皓月境、凝星境、结芒、启元......
片刻之后,程云的气息,已经完全的变成了没有修为的凡人。
他的修为,已经完全的融入到了他胸口处的那一道圆圈之中,程云已经忘记,这道圆圈是为何而来,他只知晓,这道圆圈是他极为重要的一道缘。
人忘,则死,心亡,则忘!
程云从那道残缺的圆中,察觉到了一丝痛,那痛,已经让他的心,死过一次!
在这痛下,程云找到了心亡则忘的感觉,此时的程云,已然忘却了自己来到北汉的目的,忘记了他是一名修士,忘记了他胸口处的圆圈。
“我要画缘!”如今的程云,只是记得,他要画出一道,没有着缺陷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