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觉得一切都太荒唐了。
前几日范氏托人找她过去,她以为又是要汇报陆雪颖的情况,心里咒骂对方这般麻烦,却没有对身边比平日多出两个婆子而有所防备。哪知她前脚刚进门,就被几个婆子嘴里塞了布的捆了起来。
婆子上前就给了翠儿一巴掌,骂她是贱蹄子,夫人这般信任她,让她去照顾大小姐,她却如此待大小姐,真是不知好歹。
翠儿完全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要被夫人这样对待,她又怎么“如此对待”陆雪颖了?她不停的摇头,瞪大眼睛看着范氏,试图吐出嘴里的布条开口讲话。
“还想装傻?”
平日范氏是个仪态大方的中年女人,此刻她不怒反笑,杏眸忽而一瞪,对上翠儿惊慌的眼眸。
范氏一家之主的气场吓得翠儿大气都不敢出,差点瘫在地上。她不停回想自己做了什么事会惹得范氏如此生气。难道是因为把陆雪颖给她的首饰去当铺换银子的事被发现了?想到此处,翠儿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收了首饰就不该去换钱,这么招眼的东西怎么会不引起别人注意呢?她真是财迷心窍了。
“偷了大小姐的东西还敢不承认?”婆子抓起翠儿的手露出那只碧色玉镯:“你都胆肥到什么程度了?偷来的东西竟敢堂而皇之得戴在身上,甚至没事般的到处晃!你是太不把夫人和大小姐当回事了!”说完便把镯子从翠儿手上取下,小心翼翼地交回到范氏手上中。
翠儿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偷?这个镯子明明就是陆雪颖送给她的,还说颜色特别适合她,希望她能好好珍惜。何况自己不时就能收到陆雪颖的赠送,何需要去偷?
但范氏并不想听翠儿的解释,似乎知道让她开了口一定能把整件事黑的说到白:“你巧言利口,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把她关到柴房去绑在椅子上,不要给吃的。”
眼看着自己被婆子架着身体拖走了,翠儿仍不死心的挣扎着,企图蹭到对方脚边。但范氏完全不予理会,也不看一眼被拖走的翠儿,她只是紧紧捏着失而复得的手镯,命人打一盆清水上来
“替我好好照顾翠儿。”婆子领了命,便匆匆跟着人下去了。
这一关就是好几日,翠儿又冷又饿身心俱疲,恐慌摄入她的灵魂,让她整个人颓唐起来。她感觉自己被人遗忘在角落,还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局。
突然,门在寂静中发出一丝声响,被打开一个缝,有身影很快闪了进来并重新关上了门。翠儿心头一紧,死死瞪着黑暗中逐渐靠近的人。
“是…是谁?”
黑暗中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来,在透过窗子的月光下逐渐显露了容貌,正是陆雪颖。
陆雪颖把塞在翠儿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
被困住双手的翠儿滚爬着来到陆雪颖脚边,蜷缩着身体跪在她面前:“大小姐!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一直很宠我的!求求大小姐帮我和夫人求求情!告诉她这个镯子是你送我的!不是我偷的!”她情绪激烈,边说边茫然的看着没有反应的陆雪颖。
“人之恶习,是嵌在骨子里的卑劣,看来真得改不了。”陆雪颖喃喃细语,看着在脚边求饶的翠儿,丝毫不觉值得怜悯。
她是设了局,但她给的东西翠儿可以不收,收下也可以不去卖掉换钱,就算卖掉换钱她可以不出手阔绰高调炫耀。她死在自己贪婪和虚荣的选择上,而忽视了生活中的本质存在。
“大小姐…我错了…我知道我猪狗不如,我不该把你送我的首饰当了!你替我向夫人求求情吧!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主仆情义上!求求你…好不好!大小姐!”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吗?”陆雪颖笑而无声,安静的脸上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冷静:“母亲让你来监视我,你到我这边就已经是我的人了,她对你会有疑心,她向你问询我的动向也是在变相的试探你,你却不懂藏锋芒自保。你跟在我母亲身边三年,她生性多疑,对我这个女儿都不放心,何况是你?”
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身份,知道分寸,知道适可而止。而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你若懂世故,就会知道我不喜欢奉承,你若是聪明,就会察觉我的动机,你若忠诚,就该先了解主子,成为左右膀,而不是一味的阿谀奉承。是你的选择让你有了这般田地。”
“小姐你救救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翠儿想蹭陆雪颖的腿,对方向后退去,隐没在黑暗中,看着她翠儿跌在地上。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自知,给你几次机会都没用。狗改不了吃屎,烂泥扶不上墙,这是本性。”
也许是疼痛以及过于直白的言语让翠儿不再求情,露出了最本质的情感——无能之火。她破口大骂,什么脏的字眼都用上了,许是这辈子都不曾这般开口骂过人。
这里是偏院,没人会听见她的嘶吼。陆雪颖隐没在黑暗中,她不喜这样的事情,但她继续看着,直到对方渐渐无法发出声音,惊慌失措伴随着最后的挣扎抽动着身体。
躺在地上的人已奄奄一息,陆雪颖缓缓开口,平静到令人感觉可怕:“我此刻在这里,就是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来送你一程。”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了范氏。母亲越来越老了,她如果进了宫,以后就没人能保护母亲了。她能做的,就是不让翠儿这样的废物成为母亲安度晚年的绊脚石。毕竟越是不起眼的石头,越能导致出乎意料的结果。
几个月来,云楷在荣臻的指导下进步很大。但在外,他还是装作不可一世的无能小皇帝,以此麻痹宰相陆崤逸。也许本性是最能骗人的幌子,陆崤逸毫无察觉云楷的改变。
云楷回到荣臻这边时心情很好。虽然陆崤逸看他的眼神不屑又嚣张,然而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是自己演技太好,连老奸巨猾的宰相都被自己骗了。
他边给荣臻讲着陆崤逸的事情,边吃着水果。说着说着就夸大其词,没了个边。荣臻让他不要自满,自满就会露出破绽。
他不应,反而笑嘻嘻地说:“皇后笑起来真好看。”他一颗颗吃着盘中的草莓,也不知道怎么想了就把咬了一口的草莓递到荣臻面前,给她吃。
荣臻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何况她也不觉得云楷是因为草莓好吃或者想表示亲昵,他纯属只是心情好,所以随心所欲。
荣臻摇了摇头。果不其然云楷不开心了,闷闷不乐的把草莓扔在了地上。
“嫌弃我吃过的。”他一生气就这样,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大呼小叫,气急跺脚,但是依旧无法隐藏自己的情感。
“不喜欢而已。”荣臻并不惯他,要成为优秀的君主,连这点脾气都控制不住,能成什么大事。荣臻可以不在意改朝换代,她只是清楚这个结果他们荣家的结局会是什么。
“你是我妻子,吃我半颗草莓有什么不喜欢的?”
“我是你妻子,我也是我自己,我敬你不仅仅因为你是皇上也因为你是我丈夫,所以请楷儿尊敬我,不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荣臻放下手中的书,望向云楷。
“只是半颗草莓罢了,你又来给我讲大道理。”
“你若希望如此,我也可以满足你。”荣臻从卧榻上起身,捡起那半颗草莓,就要我嘴里送。
云楷急着起身,打掉了荣臻手中的草莓,一脚踩在脚下:“脏了!不要吃了!”他瞪了荣臻,愤然离开。
“娘娘,你是不是对小皇帝太严格了?”锦娘见小皇帝走了,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以为他是着急我?”荣臻回到卧榻上,重新开始看书。
“难道不是吗?”锦娘清理了地面,很是不解。
“你也觉得我应该吃?”
“当然不是。”锦娘摇了摇头,但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却不是如此。
荣臻不由轻笑。这世上活着已经不易,再争个平等就是过分。千百年来的意识同化,让她的行为在同类中都会变成过界。荣臻实则觉得好笑又悲哀。
女人不自尊自爱,就是这半颗草莓,好或者坏,适不适合在于是否分得清别人的意思,不然最后也就是被他人踩在脚底的结局罢了。
许是真的生了气,云楷连续半个月都没有来过荣臻寝宫,荣臻也乐得清静,给皇太后请过安后就回来做自己的事。
“小皇帝好久没来了。”锦娘见云楷好几日不来找荣臻,心里觉得奇怪,这个粘人娃娃又是在赌哪门子的气?前几日把荣臻的宝贝棋碗都扔破了,吓得门外的她差一点就踹门进去保护荣臻了。她这下意识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以前在边疆时刻多需要警惕,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憋着气想让我先服软,估计天天派人在外面看着。”
“怪不得我说“有动静”呢,原来是小皇帝派的人。”锦娘发出偷笑:“看来他还是不了解娘娘。”
“把我教他的技能用在我身上,不知该说是好是坏呢。”荣臻对锦娘笑道,她有这几日都没有下棋,到是看起了书:“说不定有天会死在他手上。”
“娘娘不要胡说!”锦娘一个激灵,本能握住连荣臻的手:“有我在,拼尽最后口气,我都会让你安全的。”
“我知道。”荣臻覆上锦娘的手说道,声音轻柔:“你一直都在舍命守护我。我珍惜自己就是在珍惜我们彼此,断不会轻举妄动。”
锦娘心下感动,抱住了荣臻。对她来说,离开了那个家和故乡,荣臻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和活下去的信念。她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荣臻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