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楚相逢不是她的主子，却是主子看中的人。若是主子知道了昨晚之事，一定会将她扔水牢的。与其那般，还不如死来的痛快点。
她不停磕头，祈求道：“请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主子。”
“嗯，你起来吧。”楚相逢站起身来，“昨晚上是我将你弄到我的床上的。”顿了顿，她再补充道：“哦，你睡觉也是我吩咐的。”
她真担心阿甜这个傻丫头会因睡觉这件小事，也要磕头。
“真的？”阿甜停了磕头，好奇问：“我怎么不记得了？”
“昨晚上你太累了，我就没有跟你说了。怎么了？睡一觉，我们家阿甜就变笨了？”楚相逢一指弹了弹阿甜的额头，轻笑道：“好了，现在你能放心地去帮我整理衣物吗？”
阿甜捂着额头，左右摇着脑袋，面色困惑地出了营帐。
昨天的刺客事件，似是得到默认，众人未曾多做议论。
楚相逢聪明地不去询问。
接下来的归程总归顺利了很多，不多久，众人便到了丹阳城门外。
位于南方的楚国，气候多变，却也温和，物种繁茂。每日来往丹阳的商贩走卒们数不胜数，络绎不绝。
今日夕阳西下之时却是被皇家侍卫们控制住，只为欢迎楚国将军楚冉的凯旋归来。
好事的百姓们围在仪仗队的外围，伸长了脖子去看这传说中的将军以及皇子。
未出嫁的姑娘们大声呼唤着，想要得到身份尊贵之人的看中。
假如一不小心就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这样的欢呼声，楚相逢听过不少，虽不觉得惊奇，却还是掀开车窗帘一角。
欢迎仪仗队裂成数排，人人整装待发，为首的两人皆是玉面俊朗模样。
可惜了，都是小配角，连个炮灰都算不上。
楚冉自马背翻身跃下，“三殿下，五殿下！末将不辱使命，带着我朝士兵们凯旋回来了。”
“将军，免此大礼。父王近日以来，身体欠佳，吹不得大风，特命我兄弟二人在此等候。”三皇子顿了顿，快速瞥一眼军队中的几个马车。
马车有五六个，其中一个坐着楚相逢和阿甜，秦陌占了一个，剩余的都是些不能长时间骑马的人和受了重伤的人们，比如军师王寿，军医李茂，还有知音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没有看到秦陌的身影，两位皇子又是一番虚与委蛇的吹捧。
楚相逢放下车窗帘，一手支着脸，撅着嘴，哼哼唧唧的，化为一曲柔和的曲调，小而细腻。
阿甜一听，双眼放光，崇拜道：“大小姐，你的声音真好听。”
楚相逢顿了哼唱，指了指前面，秦陌所乘坐的马车，“你家主子不用车去行礼吗？”
在楚国，即便同为皇族，外孙哪有亲孙子的身份高的？
“主子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不能妄自猜测。”自有记忆之后，阿甜便被灌入“绝对服从”的命令。
对此，阿甜不曾反抗，觉得挺好。
不用思考，只需要主子一声令下，她就直接冲上前去杀。这么简单的事情，最适合她了。
楚相逢心下无奈。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阿甜这样的性子，是否能安然生存下去？
与此同时，秦陌甚是不在意地斜靠在马车内，双眸微闭，姿态随意，看那样子，十有在睡觉。
“将军，不知英武侯世子在哪一辆马车内？”三皇子心急，开口询问：“父皇甚是记挂着他。”
楚冉指了指最靠前的马车，道：“这里就是。现在指不定我们的世子大人还在睡觉呢！”
秦陌的起床气在丹阳乃至整个军队中都是出了名的，他是不愿意去叫醒这个小祖宗的。
英武侯那个老混蛋不来给他接风洗尘，那就休想他去跟秦陌说上一句话。
想到这里，楚冉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见楚冉这么一副好似吞了苍蝇的模样，三皇子和五皇子心知肚明，便也客气地转了话题：“将军，那就别让父皇等久了，我们走吧。”
每次将士们凯旋归来，楚王都会摆上一夜的庆功宴。
这一次的庆功宴依旧设在兴庆宫。将士们直接被带去面见皇帝，伤患家眷仆妇们则各回各家。
再次踏足威武将军府，楚相逢并未有多大抵触。
上一世，即便出入将军府无数次，她却只粗略看过这将军府，并不清楚这里的详细摆设和布局。
早已得到家书的将军夫人早早就打扮好了，带着一众下人们列在两侧，笑容大绽，甚是欢迎她的模样。
好奇的下人们悄悄抬起头，想要看看这大小姐究竟长成什么样儿？
作为息夫人的女儿，容貌就算再差，也不应该很差吧。
可谁知，看到的却是宛如瘦竹竿一样的少女。虽说——那张脸倒是倾城——想必，不费多些时日，这大小姐就会长好的。
息夫人多才多艺，这大小姐不会连息夫人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吧？
忽而一听——
“将军夫人，你好。我是楚相逢，楚冉是我爹。”少女温婉开口。
下人们的意识瞬间飘渺起来，看到这少女就好似看到和息夫人初次见面的场景。
“大家好，我叫妫息，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她的声音那般美妙，即便过了十几年，无一人忘怀。
今日再听，众人瞬间红了眼眶。
虽说息夫人不在了，可息夫人的女儿还在啊，看那长相，听那声音，简直是和息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以后，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大小姐的。
楚相逢说完这话，退后数步，给华氏行了一个叩首礼。
“父亲征战沙场，无暇顾及后方，这十几年以来，辛苦将军夫人了。”少女言辞铿锵，说的是一个情深意切。
华氏，丹阳落魄书香家族的不受宠小姐，被人暗算，于楚冉。
即便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却从不摆架子，态度温和。
上一世，她屡次遭受明玉公主的刁难。而让她意外的是，华氏只要在场，都会站出来，替她说上几句话。
直到华氏跪在她的身前，坦白一切，求她救楚冉时，她这才看到这个女人的可悲之处。
不过就是找个能安身的地方，不过就是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只是她什么都没有拿到。
想必现在的华氏和楚冉抱着同样的心思，是真的要将她当成女儿养的。
被楚相逢这么一叩首，华氏猛地捂住胸口，在管家楚伯的帮助下，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你这孩子，快起来！快回家吧。”
楚相逢点头。
待走到门槛的时候，她这才抬头看向那悬空挂在她头顶的门匾，上面是楚王特意提笔所写的“威武将军府”五个大字。
谁又能想得到楚王在写这几个大字时的心情呢？
应该是忍着吐血的冲动写的吧。
不过这和她楚相逢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知道自己回家了。
华氏将她领到了最靠近东边的一处院子，慌里慌张地介绍一通过，最后讨好地说着：“相逢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了。你看着如果有不喜欢的，可以差人跟我说一说。我和你爹的院子就在你住的前面，你妹妹——”顿了顿，她尴尬解释：“你妹妹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来的及见你，你可不要和她置气啊。”
楚相逢微笑着摇摇头。
她怎么会置气呢！
上一世，就是这个异母妹妹在自己所遭遇的一次刺杀中，舍命救了她。
“相逢，你怎么了？”华氏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华氏从小生活在娘家，不得待见，孤苦一人，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
“没有，你帮我跟文姜说声好。”楚相逢随口就说。
“文姜？”华氏疑惑出口。
她可没有跟楚相逢说过自家女儿的名字，而且大小姐刚回来，怎么会知道？而且还唤得这么亲密，就好似两人是亲姐妹一般。
意识到华氏的疑惑，楚相逢不急不慢的回答：“回来的路上，父亲总是跟我说起夫人和妹妹，听的多了，我就跟着后面一起这么叫了。”
华氏一听，心下这才安定下来，详细地交代一番之后，这才离开。
她出身不高，即便成了将军府夫人，因着身份的关系，不得不去参加很多聚会，可大多时候她都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那些夫人们，给她娶了一个很贴切的外号：土包子。
明知自己的不堪，将军并未责骂她，让她深深感动，暗暗发誓一定照顾好将军，打理好将军府。
今日，一听大小姐说到文姜的名字，她心下颤抖。
在闺房待嫁之时，她看了很多话本子。那里面大部分都是在诉说女主人公和后母之间的争斗。
她看着，不免为自己的后路担心。
她是一个落魄书香人家里的最不受宠的女儿，若是得罪了将军看中的人，以后她可怎么活啊？
乳娘倒是一个贴心的，安慰着她说：“不用担心，南楚谁人不知息夫人已经失踪很久了，更不曾听闻过什么孩子，你去了，不会发生像话本子里写的这些事情的。以后你就是将军夫人了，谁也不能骑到你的头上。”
如今初见楚相逢，她心中的那点担忧尽数爆发。
不过，听大小姐如此熟稔地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想来大小姐是不讨厌她们母女的吧。
“夫人！”一道粗哑的老妇声音传来，“夫人，你应该想个对策。”
“对策？什么对策？”华氏有点摸不着头脑。
“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将军自从有了二小姐之后，就没有同过房了吧。”
这老妇人便是华氏的乳娘宁氏，人称宁姨，年过七旬，却精神抖擞。
正是因为这个乳娘的照顾，华氏才能平安长大，有了如今的富贵。
华氏是个心软的，自小到大，没少见这个乳娘为了她，吃的那些苦。
楚冉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妾室或者女人。
华氏从未陷入过后院的争宠风波，以至于三十多的年纪，城府并不深，说话也与楚冉越来越像，便也直言：“乳娘，你就直接说了罢。”
“夫人，以前将军府后院没有威胁你娘儿俩的威胁，我当然希望夫人能够体会一下什么是幸福……”老妇说着说着，牙关开始打颤，看似干涸的双眸中竟是氤氲了雾气。
华氏赶忙上前抱住老妇，“乳娘，你不要再回忆了，好不好？那么多的危险，我们都度过了。那么多的苦难，我们也熬过来了。难道说现在的我们不好吗？”
“好好好——”老妇人摸一把辛酸泪，勉强笑道：“老奴就是怕啊——大小姐回来了是好是坏，这可说不定啊！”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匆忙将华氏拉回房间，关紧门窗，东看西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跪在华氏膝前。
“夫人，老奴说的可能不好听。夫人，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当真以为楚相逢那个女人不会恨我们吗？如果她知道夫人你是怎么入的将军府，她会不会一怒之下，让将军休了你？”
华氏仿若雷劈，呆坐不动。
“夫人应该比老奴更清楚将军是真爱你还是假爱你，夫人觉得在将军心目中，是夫人重要还是息夫人的女儿重要？”
“闭嘴！”华氏力喝打断，“她已经死了。”
“是，息夫人很可能是死了。可是她的女儿还在啊。”乳娘将头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哭泣道：“如果夫人不做个万全之策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过回——不，会过得比以前还不如。”
“万全之策？”华氏一手撑着脑袋，蹙眉的模样容易让人心花怒放。
美人余韵犹存，不觉让人感叹时光对她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