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本能的,楚相逢执剑去挡,意料之中的兵器相交的声音并未传来,却是女人的痛呼声。
“啊!”不知知音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了身,又倒在了秦陌的怀中。而她的后背,镶嵌着这刺客的刀。
这刺客竟然是要杀秦陌。
“你这是找死啊!”楚相逢气坏了,一脚重重踢在刺客双膝之上,“你砍我不好吗?”
知音为救秦陌,挡下一剑。至此之后,知音在秦陌的心目中,地位更加稳固。如果秦陌一时想不开,以身相许了怎么办?
一个被用过的男人,她究竟是要还是不要啊!
“啊!”楚相逢纠结大叫。也不用长剑直接了结了那刺客,左一拳右一拳,似是觉得不够,再用上双脚,朝那刺客的下三路踢去。
痛的那人想昏又不敢昏,最后竟是跪地求饶。
众人狠狠吞一口口水,纷纷夹紧了双腿。
这新认回来的大小姐还真——猛。
没了刺客阻拦,楚冉风一般的速度奔过来,抬起楚相逢的双臂,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待见宝贝女儿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问:“相逢,你是不是觉得很痛?”
楚相逢点点头,双眸中氤氲着浓浓水雾,活活一副被欺负却又隐忍的模样。
心这么痛,可不就是受伤了么!
楚冉一听,心道这还怎么得了,又愤怒又自责地再问:“你这个傻丫头,冲出来干什么?”
“爹,这些伤都不是问题。我只有一个地方很痛!”
“哪里?”楚冉的双眼已然红成一片。
这些伤如果落在他的身上该有多好啊!
少女收回余光,不看秦陌那边刺眼的一幕,指向胸口的位置:“心里。”
楚冉:……
“李茂,你给我过来,给我看看相逢的心伤!”
军医李茂:……
他的心自是向着自己的徒弟,冒死说道:“将军,请让其他的军医来吧。知音受了重伤,我必须现在就要医治。”
楚冉见知音面色苍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好强求,退而求其次,“快让其他的军医过来。”
刺客吞了藏在压缝间的毒药,死了。
众人倒是见怪不怪。
就算刺客活着,也未必愿意吐出背后指使人。
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并未惹得军心大乱。扎营的,放哨的,巡视的,做饭的,甚至还有照顾受伤同伴的,各司其职。
即便没有楚冉吩咐监督,秩序井然有序,不曾慌乱。
楚相逢暗自感叹楚冉在军队里的威信。
军心所向,难怪上一世楚王视楚冉为不可不除的头号“敌人”。
她长叹一口气,看向坐在身边喋喋咻咻,好似永远不知闭嘴的老父亲。
“爹,你带的军队很齐心,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想必楚王知道了之后,一定会感到欣慰,以后不用担心边疆不稳了。”
“相逢,你这说的什么话?让王上放心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楚冉失了笑容,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相逢也不打扰,看着已经黑了下来的天空。
秦陌和知音在一起,她要不要去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上一世,因为没有承认楚冉这个爹。直到将军府被抄斩,她都不知知音究竟是何方神圣?
变了,都变了!
她的心怦怦跳,秦陌不会已经爱上这知音了吧?
想清楚的楚冉再度出声,转了话题,“相逢,你先好好休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冲在前头。”
说罢,神色慌张地走出临时搭起来的帐子。
“爹!”楚相逢焦急呼唤,问道:“爹,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楚冉一顿,却是在回头的瞬间,先前那张冷陈僵硬表情变得温和。
他笑嘻嘻地说:“相逢,你是威武将军府的女儿,自是巾帼不让须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爹都相信你。好了,爹还有点急事,先离开一步。你有什么需要,就让小甜去办。”
楚相逢听着,内心一震。
她快速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的愧疚。
楚冉这个便宜爹对她竟是这般信任么?
可怜上一世的她,对楚冉的改过和示好视而不见。直至将军府被抄,楚冉被杀,她都不曾唤过他一声“爹”。
“大小姐,伤口还在痛吗?”阿甜歪了歪头,双手拿着一块湿润的毛巾,递到楚相逢的面前。
她刚才隐隐听到楚相逢的啜泣声了。
大小姐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那些伤吗?可是那伤看着并不严重啊!
难道说大小姐从霸王花变成杨柳树了?
好复杂哦!
“是啊!”楚相逢苦笑,擦去眼角的泪,“可痛了!”
“对不起!”阿甜心生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更厉害一点,就不会让大小姐吃这么大的苦了。大小姐,小甜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勤加练武,绝不偷懒。”
“傻丫头,是我不要你保护的。你自责什么?”
十三岁的年纪,放在现代,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可是这孩子——却要承担大人的责任。
楚相逢不可避免地再次感叹古代社会中,女人的不容易。
心有所感,她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阿甜,你很好。”
小甜惶恐,赶忙否定:“都是我的错。”
古时的人奴性思维很重,作为接受现代思想的楚相逢是不能理解的。她也没有生出要改变小甜的想法,大方地接受了小甜的磕拜。
“你识字吗?”
“识得。”阿甜双眼一眯,可爱的很,“主子夸过我很聪明呢。”
楚相逢一手轻轻点上小甜的额,“不仅聪明,还很单纯呢?”
阿甜不懂,歪着头,眼神询问:什么是单纯。
楚相逢不答,反问:“他呢?”
“他?”阿甜懵懂,转瞬便也明白过来:“世子他正在给知音熬药呢——”她偷偷看一眼神情变得落寞的楚相逢,改口道:“大小姐,和知音相比,我更喜欢大小姐你。”
“为什么?”
小甜思忖一瞬,“和大小姐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
楚相逢觉得挺有意思,再问:“那知音呢?我看她性子温婉,大家都很喜欢她。搞不定她是你们主子以后的夫人哦。”
“我的主子是世子,又不是世子夫人。”阿甜撅着嘴,不满道:“就算知音成为了主子的夫人,我又不伺候她,所以不用喜欢她。”
打斗时的阿甜好似恶魔,一般状况下的她又好似什么都不懂的邻家小妹妹。
就好像除了打杀之外,她就是洁白的一张纸。
楚相逢笑了笑,不再问。
今夜,她睡得并不深沉。
她能够清晰地听到帐子外篝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以及将士们夜巡的声音。
睡不好,她索性便也不再睡,撑着疼痛的身子,悄悄起床。
阿甜正坐在帐帘入口,看上去很累,抱着剑,好像小鸡啄米一般,低着头,一点一点的。
楚相逢觉得好笑,轻轻将少女抱上地铺,缓缓放平,将被单给她盖上。
今日,她受了很多伤,都不致命,但那浓密程度却也令人胆战心惊。
可习惯了疼痛的她并不在乎,直到看到秦陌扔开她,奋力去救知音的一幕,这才发觉:她不是不怕痛,而是痛的地方不对。
驻扎休息的帐篷搭在算不得大的空地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大树,偶尔能听到狼叫声。
将士们提高警惕,来回巡视。
夜晚的风带着热气,让人烦躁不已。
少女手脚并用,狗爬式地爬上一棵树。寻了一根结实粗壮的枝桠,依杆而坐。
楚冉的帐篷内,烛火还在燃烧。
营帐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看那身量和姿态,是楚冉和军师王寿。
看来,经过她的提醒,楚冉应该发现了自己功高盖主的嫌疑。
少女再转头看一眼深林处,不被月光和烛火照亮的漆黑一片,心跳没来由地漏拍一节。
这漆黑的林正如她这未知的前行道路,让她寸步难行。
前途布满浓雾,后路已被斩断,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又看一眼立于最西边的营帐,那是秦陌所居住的帐子,现在却容纳着两个人。
秦陌不要她了,只要知音。
“这么晚不睡,在看什么?”轻佻的男声打断正沉浸在悲伤的人儿。
楚相逢猛地低头,看向树下。
秦陌依旧一身大红衣袍,两鬓垂下凌乱的发,一身慵懒气息。
他一手提着酒壶,语气轻佻:“怎么?你在吃醋?”
“是,我在吃醋!”楚相逢撇过眼不看他。
秦陌在这里,那个帐子里的人又是谁?
“不是说心仪我,要追我?还没追到我就吃醋,不怕我厌了你?”
少女冷哼一声,就是不答。
男人喝一口酒,也不追问。
两人不再交流。
女人心中郁闷,不知说什么。男人觉得无聊,无话可说。
他爬到另一根枝桠上,保持和楚相逢相持平的位置,不停咕隆咕隆地灌酒。
灌速太快,酒水溢出他的唇,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滑落,经过白皙性感的喉结,流进微微敞开的衣襟。
在洁白月光的照射下,他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显得仿若那天上谪仙。
仙歌音,玉笛灵,酒盏玉露清。
剑舞轻,潇洒过白袍影。新殿又细雕流金,声声箜篌鸣。
一笔浓墨留诗狂情,玉袍长剑堪风流。山川不念旧,赋诗为狂也无有愁。称谪仙瑶宫难留,去凡间红楼斗酒。
多情眸,落墨诗卷又几斗。斟世间最烈的酒,卧长安巍巍高楼。看尽天下何人可似他无忧,玉袍长剑堪风流
她轻吟出声,寄相思,飞万里,只为觅得佳人在。
好在她的嗓音细腻,声音轻灵,歌声婉转,再加上这歌词美的很,唱起来倒有几分意境。
上一世,她被敌人下毒,伤了嗓子,无缘再歌。这一世,她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嗓子。
她要让众人看到她的优秀,让秦陌知道她并不比知音差!
哼!
她思考着:要不要找个人暗杀秦陌,借机美人救英雄。
夜巡的将士们大部分是粗人,不懂这歌中意境。只觉这深情款款的音律,真好听。
他们竖起耳朵,想要听的更清晰一点,更多一点。
挣扎在痛苦病痛的人们听着,深觉心旷神怡。
沉睡却不得美梦的人们听着,露出舒心笑容。
正在商谈如何应对楚王疑心的楚冉猛地住口,心神一颤。
息儿?
他大踏步快速撩开帐帘,看向那月夜最皎洁处,想要寻得佳人。
这歌声,他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听过了。可——这不代表他不记得。
带看清那靠在枝桠上的白衣少女,他的眸色当即暗淡下去,心下失望不已。
息儿已经死了,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将军,息夫人给你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女儿啊!”王寿一手上下抚着山羊胡须,眉目赞赏道:“白日我们已然见识到大小姐的巾帼不让须眉,晚上我们又听到了大小姐那足以安抚人心的嗓音。不枉此生啊不枉此生。”
楚冉却是心生担忧。
“啪啪”声响,秦陌鼓掌,赞叹:“我的眼光真不错,你总会给我带来欢快。看来选你,绝对会成功。”
一见秦陌站在距离自家宝贝女儿那么近的地方,楚冉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陌,你给老子下来!”
这臭小子迷了丹阳所有女人的心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有胆子来勾搭他的女儿。
做梦!
眼见再无交流的可能,秦陌跃下树枝,双手抱着酒坛,踉踉跄跄走开。
“美人酒半妆脸明,宝钗绾髻歌欲倾。良宵人人愿君醉,岂问遍谁得君意,君其欢娱至万岁。景美歌美人更美!”
“你有本事再胡说八道一遍试试?”楚冉脱下右脚靴子,砸上去,却是被秦陌轻松地躲开。
“将军,你生什么气?”秦陌双手微张,面露无奈。
“气的就是你!”见对方一副无所谓姿态,楚冉怒意更甚,挡在楚相逢身前,威胁道:“你这臭小子,给我记住,胆敢再勾搭我女儿,我便——我便——拆了你爹英武侯的宅子。”
秦陌毫不在意道:“好啊!我等着。如果你不拆的话,我就勾搭你女儿。”
“你这个臭小子!”
楚冉将剩下的那只靴子也扔出去之后,这才赶走了秦陌。
听身后传来少女浅笑声,楚冉赶忙上眼药。
“相逢,以后离这个秦陌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
楚相逢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好。
这一世,她为了他而来,又怎么会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