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细雨。
猫儿山。
一条贯通南北两省的小山道。
一段稍微平坦开阔的地方,十几匹棕黑色大马上坐着一票手握长刀的大汉。各个面目凶悍地盯着对面的马车。马车旁有三个人,两个躺着,一个跪着。
大汉那边策马立于最前的却是一位蒙着脸面,身材极为苗条的紫衣女子。此时她正扬着手里的长鞭对着几米外跪倒在地的一个商人着扮的男人振振有词:“贾仁义,你抢占良田,欺男霸女,仗着自己有个县丞老爹就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今天我黑风寨就要替桂林的众百姓们出出这口恶气。你可有话说?”
贾仁义浑身一哆嗦,心里那个悔啊,前些时日老爹指派自己前往杭州经营布匹生意,后因贪念西湖沉香阁“头牌欲姐”翠花的技巧和美色,就多住了几日,差点耽误了老爹的六十大寿,到湖南时眼看走官道已经是决计不可能赶上时辰了,于是乎就一咬牙走了这条并不太平的小道,想要抄捷径回家。可他娘的谁曾想现在的山贼这么有职业操守,下着雨还出来劫道。
猫儿山黑风寨谁不知道?据说这帮贼子有数千之众,寨主张山峰武艺高强,二十年前在整个桂林省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大宇国开国已有百年,北方的狼人一直都对大宇虎视眈眈,屡屡南下犯境。因此大宇朝开国皇帝李思高瞻远瞩,为抵御外族入侵,颁布诏令举办每四年一届的天下第一文会与天下第一武会,合称天下第一文武会,以选取治国安邦之才。文武会先是在各省举办初赛,文才武斗各前十名者才有资格作为代表,到汴州参加复赛。复赛由全国各省的二十位省代表参加,最后决出全国文武大会文武十强,进京接受圣上考核并册封。这其中,文者多半封官入朝,协助圣上治理国家,武者则多半成为武将,肩负起大宇百姓的期盼,戍守边关,提枪御辱,保卫家国。说起来,这大宇能上百年屹立不倒,这天下第一文武会功劳绝对不小。
据说这张山峰本为猎户出身,却不知从哪里习来一身好武艺,一路过关斩将,闯进了二十年前那届文武大赛桂林赛区武会的决赛。然而,在整个桂林人都认为他将毫无悬念的摘取武斗桂冠的时候,他却于决赛前晚突然宣布退赛,几番波折之后居然领着一票穷苦百姓在这猫儿山上占山为王,干起了劫道的行当。不做将军做山贼,这是张山峰二十年前给整个桂林百姓出的一个大谜题。
虽说这黑风寨做的乃劫道的行当,却在寻常百姓口中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因为他们从来只劫贪官恶霸的道。而且只要钱财,不图性命。传闻归传闻,但贼子终归贼子,狗改不了吃屎。要是他们一个不高兴,我的小脑袋说不定就真搬家了。想到这里贾仁义心里一阵忐忑。
他眼角瞥见身后躺着的两个人,蓦地升起一股怒气。妈的,那两个小斯也真是无用,人家贼子切口才喊出一句“此山是我开”他俩马上齐呼一声爷爷饶命就昏了过去。亏得临行前,老爹还拍着胸脯保证,帮他挑的这两个家奴绝对艺高胆大忠勇护主,让他放心云云。他还以为一路上有他俩的跟随,马车里的五千两银子会相安无事呢。要有机会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两个吃干饭的!
“本姑奶奶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那女子见这个平时无恶不作的商人居然半天不答自己的话,心里一阵愤怒,手里的长鞭一挥,贾仁义的肩膀处就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贾仁义这一吃痛,才从懊恼中回过神来。忙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双手一揖,颤声道:“久闻黑风寨,额,那个义薄云天,体恤民众,额,以惩恶锄奸劫霸济贫为己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三生有幸。。。。。。”他心里害怕,肚里又没多少墨水。只是将平日在茶馆和窑子里听的说书捡了一些段子,想拍一下马屁。却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见他战战兢兢,吞吞吐吐,额头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滚滚而下。加上他所跪之处恰是一浅小的泥坑,浑身多处早已又湿又脏,样子甚为狼狈,众人便都哄的一下笑出声来。贾仁义闻此,还以为自己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希望,正待张嘴继续发扬,却听哼的一声断喝。从大汉群中驰马行出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人,目光冷冷的望着他:“贾老板,爷爷奶奶们可是来办正事的,没功夫听你说书,咱们就直接点吧,接下来怎么做,你可明白?”
“小的醒得,小的自然醒得。!”贾老板颤颤巍巍的伸手入怀,摸出一叠银票:“各位好汉,因家父管教甚严,小的每次出行都只许带着些许随身的银两,额,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
“呀!五百两这么多啊!贾老板你太客气了。”紫衣女子忽的插嘴说道,貌似很兴奋的样子。贾老板一口气松到一半,却听那姑娘蓦地大声喝道:“贾老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此去便是到杭州经营布匹生意的,你就拿着这五百两回来,能给你那县丞老爹交差?你既然这么不老实,那就把脑袋留在咱这猫儿山吧?”说着她扬起手中的长鞭重重的甩了两下地面,泥水涧了贾老板一脸。
贾仁义心里又是一怔,自己的老爹几年前布庄生意做大以后,使了些银子走了些路子好容易拜了这么一个可以横行乡里的官儿,即为了掩人耳目。明里把名下的生意都转了出去。私下却偷偷地把布庄转移到了外地继续经营。依大宇律,“官者不商,否则抄之。”这伙贼人既然对自己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摆明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自己是被吃定了。
正想着,那中年汉子又道:“我说,那个谁?啊,贾老板,我瞧着这猫儿山的确灵气得很啊,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埋骨之所啊!”
“各位好汉稍侯,稍候!”贾老板哆嗦着站起来,艰难地爬上马车,半响,从车里抱出一个紫檀木箱。把满是污泥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又从胸前掏出一枚精致的钥匙,颤抖着打开箱子。平举过头:“好汉饶命!”箱子里百两一张的银票厚厚的叠了一打。上边居然还压着两片金光闪闪的树叶。
“哇,金叶子!!!”紫衣女子与中年人身后的十数壮汉齐声喊道。
“哇!!!”同时,更大的一声吼叫传来。居然硬生生的盖过了场上十来个大汉的声音。
众人一愣,旋即忍不住循声望去。就在数百米外的地方。
断崖,枯树。
枯树上挂着一个人。
是的,挂着。
在凄风冷雨中,倒挂着。
而且从众人这个角度看上去,居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