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古树林,是一片沉闷的绿色,什么都是静止的,就连新生的小枝都蒙着一层严肃的色彩,完全看不出生命的鲜活。浓密的树荫挡住天空,却依旧有星点光斑随着树冠阴影而不断浮动着,有时在土地上,有时在树干上,有时,在人脸上。
“大爷,真的,奥夏大爷,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鬼地方热就不说了,连风都没有啊,你看,我连呼吸都是烫的。”
蘑菇优哉游哉的坐在李洛身后简易包袱上,时不时俯身下去咬一口果子,听闻前面坐骑喊热,便探出伞柄,看也不看的在坐骑脸上抹一把,哀伤道:“李洛啊,让你这么热我真的很抱歉,可是出去的路只有这一条最近啊,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咱们就倒回去沿着溪流走,凉快是凉快,就是有点远……”
“算了,我再忍忍吧,还有多久能走到啊?我们的吃的还够吗?”
“很快了,走出这片林子,在直走二十里的样子差不多了。吃的嘛~放心,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野果了。”
其实蘑菇这半个月很欢乐啊,看着该死的人类被自己呼来喝去做各种脏活累活,看着脑残的人类被自己耍着走各种艰难环境,自己不过装出一副同甘共苦的模样,没脑子的人类还对自己感恩戴德,他憋得也蛮辛苦。让你烫我,整死你!
两天后,一脸疲惫的李洛看见了一层薄膜,透明肥皂泡那种,站上前去隐隐约约可以照出人像。性质上似乎与以前见过的没有任何区别,而大小上嘛,巨大的薄膜从泥土中升起,向四方辐射弥散至天际,再往上,薄膜似乎与天空同化,看不出任何区别。
“喂,奥夏,奥夏,醒醒,你看我们是不是到了?”
“唔……”蘑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哟,你走的挺快嘛,前面就是了,你先别忙着出去,休整一下。外面不一定有什么呢”蘑菇一副兴趣缺缺的鸟样。
“不是想出去么?怎么跟被人揍了似得?”
“唔……我舍不得……”
“一千万岁了吧?成熟点。”李洛真蛮无奈,面对这么个回答。
哼,我会告诉你我只是怀念整你的时间么。
“话说你要是能出去,你的同伴怎么办呢?这两天不是老给我扯那些家伙有多么不讲道义么?”
“我才不管他们呢,一群只知道吃,玩的傻货。”
“唔……看样子你混的不好是有理由的。”
哼,蘑菇暗暗想,你懂什么,那群天真又无知的家伙们,明显呆在这里比较安全嘛,出去的事,我一个就够了。
次日,裹着一身酸臭衣服的李洛挂着藤制的包裹,吊着磨得尖锐的钥匙,背着蘑菇,正视着薄膜。先尝试性的迈出一条腿,嗯,很好,毫无阻碍,接着是身体,恩,很顺利,再来是肩膀,只听“咚”的一声,接着就是蘑菇尖锐的惊叫:“停!”
李洛收回腿,看看地上的蘑菇,表达他一脸的同情与鄙夷,正如蘑菇对他的同情鄙夷一般,
谁知蘑菇并未作出任何反击,只是摆出一脸视死如归表情,镇定的几乎淡漠的回复:“那么,方案B。”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薄膜外,身后空无一物,原本的薄膜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一样,消失的不露丝毫痕迹。
天边是彤云遮蔽的阴幕,浓厚的云层带来末日般的压迫感。脚下土地呈深黑色,抬脚之间还有些许粘连感。远处是几处稀稀拉拉的灌木,原本深绿的叶片被染成诡异的暗红,上面挂着具美丽的尸体,纤长的双耳,柔顺的银发垂地,身躯修长精致,面容安详似乎还略带一丝解脱的意味,除去横贯他整个身体的巨大箭创,李洛几乎以为这个精灵只是睡着了。耳边隐约传来奇异的咆哮与战鼓声的交汇,放眼望去,四野一片死寂,是的,完全感受不到生机的寂静。暗绿色的草皮像是直接吮吸生命力般生长旺盛,焦枯树木的枝干却早已腐朽。
“不是说……是人类的……呕……森林吗?这是怎么……个情况?”李洛擦擦嘴角,手指上沾着些果浆胃液混合物,一股酸臭味在空气中飘荡。
“看样子这一百年变化很大嘛,照着情况来看,应该是在打仗。”
“我有眼睛,谢谢。”李洛艰难的发音,试图忽视口腔,喉咙中残存的冰凉滑腻感。
“人类,别这样啊,你不是想吃我吗?给你个机会试试而已,至于吐成这样嘛?”蘑菇一脸无奈,人类这种东西果然是低等的,连基本的耐受力都没有。
“你试试含着个滑腻腻又会动的东西在嘴里。”李洛刚说完,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
其实蘑菇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过不去,李洛能过去,把自己和李洛同化不就好了嘛,怎么同化呢,吃掉就同化了,果不其然,李洛含着蘑菇,顺顺当当的出来了,蘑菇自然是很开心的,千万年就呆在一个小地方,好不容易能出来,被低等生物含一会算什么。李洛就悲催了,含着个粘哒哒的玩意,他还不停的动,既不能吐出来又不能咽下去,那感受,尼玛啊。
“好吧,记忆中这里一百年前的确是人类的,现在为什么会打仗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可能之前跟你说的人类居住地已经毁掉了。所以,现在你准备去哪呢?”
李洛沉默,然后问了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那个尸体是精灵吧?不是说精灵都很友好么?为什么会参战?”
“你从哪听的歪理?精灵族是友好,那是对待他们自己族人的,除了龙族,精灵是最自傲的种族,在他们眼里,弱小的,比如你们人类,根本不值得一顾,就算表面上举止有礼,可心里的冷漠不减丝毫。但也不排除真的有极少部分精灵与人友好,可惜,也就只是极少数。”
“照你说,这场战争也可能是精灵发起的?”
“应该是不会的,他们人少,没资本,打不起来的。”
“这个尸体?”
“我要是你会去摸摸看。”
面对一具尸体,李洛这样新时代阳光下长大的孩子还是有些畏惧的,然而,好奇心实在大于恐惧感,毕竟以前只从小说中见过。小心的上前,摸摸耳朵,嗯,又尖又长,再全身搜一搜,掏出个小皮袋,上面刻着繁复的魔纹,看起来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再顺手抽出精灵腰间那柄银色小刀,小刀呈镂空状态,花纹富丽,与其说是件攻击物品,倒不如说是个装饰品。
蘑菇看了看皮袋,对李洛说:“能感受到袋子上的精神波动吗?有魔力反应吗?
李洛抓着袋子皱眉苦思,许久。“脑海一片空白算魔力波动吗?”
“很好,那么,只有这把刀你能用了,你又不会魔法,精灵的东西,你用的话论攻击力也就比人类的武器高出两三成吧。”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把袋子解开吗?伟大的学者阁下?”
“唔……打开么,做不到,把里面的东西毁掉的办法倒是有一个,你试试?”
本着刮地皮的思维方式,李洛一脸严肃的问:“里面都毁掉袋子我能用吗?”
“道理上来说,应该可以吧。”
接着,蘑菇大吼:“人类闪开!”
李洛终于看见独属于这世界的第一幕,蘑菇乳白色的根茎不断膨&大膨&大,气体充盈在蘑菇周围,接着,地面开始泛光,光线传递至储物袋,储物袋上的魔纹渐渐透明,消失了。
“拿着吧。”蘑菇长长的伞柄递过来。
“你不是会魔法吗?还被熊追那么惨。”
“这是天赋能力,破魔,你有没有常识啊。”
所以说老子果然是天命所中嘛,一来就遇到这么个小弟,不仅以后的武技魔咒不用担心,现在还有个破魔功能,以后遇见魔法师不就可以横着走嘛,听说那些魔法师都很有钱,随便整几个,不久富可敌国了嘛,越想越开心,李洛不禁笑出了声。
蘑菇则一脸冷淡,低等物种的思维果然不能试图理解,你当天赋技能是随便用的吗?要不是看你把我带出来,我会随便用?越想越不爽,越不爽,对李洛就越嫌弃。
“人类,首先很感谢你带我出来,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我是不知道的,包括这场战争,我无法对你进行丝毫指示。现在我有些累,天赋技能也不是随便用的。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要去找自己遗落的种族,而你的方向是人类。”
“唔……也行吧。”虽然有些遗憾,虽然和蘑菇一起生存概率会比较高,但是寻找自由的自己,又怎么能阻止蘑菇的脚步呢。
蘑菇倒像是没料到李洛这么干脆,犹犹豫豫的说:“虽然你低等又无知……可总算是带我出来了,还是谢谢。”
李洛倒是干脆,直接忽略了蘑菇的前半句,给蘑菇留下几个果子,便离开了。刚走几步,就听见蘑菇的呼唤,
“人类,有东西给你。”
李洛接过一看,是个小小的蘑菇,大概只有小指指节大小,和蘑菇一样,呈碧绿色。
“你把这个吃了吧,是我的菌丝体,虽然没什么能帮你的,但这个吃完后说话能方便一点。”说到底蘑菇还是有些内疚的。这人类虽说猥琐,粗鄙一点,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还把自己从传说带出来,从千万年的囚禁中解放出来,这份人情不可谓不重。
“谢谢。”李洛倒是大方,接过来就吃了。
当日,李洛便和蘑菇分道扬镳了,要说伤感嘛,李洛还是有一点的,毕竟蘑菇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生物,而现在,他终于一个人了,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这个绝不可能是自己世界的世界。至于觉悟,他早已做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无论用任何方法,他都是要回去的,如果实在回不去,那么,他也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来,就像是母亲对他的期望一样,不需要成名成家,只要我们李洛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就行了。
望着茫茫草原,李洛实在很迷茫啊,把刀竖在地上,朝那边倒下就往哪边走。
就这么前进了将近两天,别说人了,李洛连鸟都没见过一只。想想也是,附近在打仗,这会谁会这么不开眼跑来找死。只是,自己的补给快用完了,淡水倒是还有半壶,摘的果子却一个不剩了。
就在李洛快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远远看去像是突兀尖锐的山丘,绿色林地的阴影在草原上凸显出尖锐的轮廓。再走近看看,青绿的颜色似乎又不是树林,而是山丘本身,凹凸不平却又十分规则的纹路遍布整个山丘,突然,那山丘似乎震了震。李洛定神再看,却又没什么异常的,继续绕着山丘走了一圈,李洛发现,这可能,不是山丘,而是某种巨型生物。
小山洞般大鼻孔正喷着刺鼻的淡绿色烟雾,周围覆盖着层层鳞片,“趁这家伙没醒,赶紧走吧”李洛暗想,看这意思也不知道是龙还是比蒙,也搞不好是其他什么。总之,不论是什么,等他醒过来总是不好玩的。
熟睡中的巨兽好像是为了回应李洛一样,轻轻动了动,对李洛来说却好像地震一般,他睁开双眼,似乎是迷惑了一下,接着,蛇般尖锐的瞳孔凝成一线死死地盯着眼前渺小的人类。李洛只觉得爆裂般的威压由那赤金般耀眼的双瞳中传来,脑海放空,身体似乎失去自控权,在那双眼的凝视下只剩下臣服的念头。
古奥庄严的音阶由四周传来:“人类,你因何而来?”
此时李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死定了。愣了一个瞬间,他壮着胆子回答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的话:“来找你。”
接着,李洛看见巨大的双翼在他面前缓缓升起,狰狞的鳞甲,森严的骨刺遮蔽了天日。修长的脖颈扭曲成奇异的弧度。接近透明的翼膜在阳光下透出冷光。李洛整个人隐没在这巨龙的阴影下,心如死灰,但却出奇的冷静。既然知道自己必死了,在惊慌失措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死的好看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可李洛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巨龙心中也一样惊恐,同时充满疑惑。龙所处的位置呢,恰巧是战场后方,而这个人类居然就靠着一把匕首只身一人闯进敌军后方,龙实在难以想像是怎样的绝世武者才能跨越将近百里的战线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仔细看看那匕首,肉眼看去都能感受到一丝魔法波动,分明是精灵族的珍品,而自己以龙语问话,那个人类居然毫不犹豫的回答,要知道整个大陆懂龙语的人类一只手也能数过来。来者果然是人类中隐藏的高手吗?虽然自己完全感受不出他的阶级实力,想必是这个人类故意隐藏实力吧。想到这里,他已鼓翼腾空,炽烈的龙炎已经在口腔中点燃。
李洛一看这架势,以前看过的成百本小说中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巨龙腾空,炽烈的龙炎点燃大地,四周一片焦土,只有直面巨龙的勇士依旧仗剑傲视八方。可他李洛有什么能力,连只蘑菇都可以嘲笑他。于是,他当机立断的举起双手,大叫:“壮士!饶命!”
龙一见李洛这个奇怪的起手式,第一反应就是遇见了一种新武技,一口龙炎毫不犹豫的冲李洛喷了出来。之后似乎听见什么“饶命?”嗯,这种单人闯阵的武者怎么可能那么没气节,接着便死死盯住李洛,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极强反击。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五分钟,
龙心目中那个绝世武者就像真死了一般,放任自己被绿龙吐息腐蚀焚烧的肉体继续恶化,一点起来再战的意思也没有。偏偏这龙也是个死心眼,认准了李洛只是装死,只待自己上前查看,等着便给自己致命一击,自己偏偏不上当,看你能在这装多久,于是,龙瞪着两只浑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这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