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鸣鼓聚集众位,便是要商议除恶贼之事!”
此言落下,会场中顿时就生出一阵涟漪,护卫统领们各自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惊讶和态度。
家族情报的敏锐,连方兴也暗自咋舌。之前,他还有过心思,要找个机会将血屠巨凶和境外马贼勾结屠村的消息告知家族。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尽在家族的掌握之中。
方兴一面惊讶于家族情报的灵通,一面又是愤恨血屠巨凶的肆无忌惮!
几天前,他误打正着的破坏了血屠巨凶一次屠村。本以为这厮会有所顾忌、收敛一点。可没想到,才不几日的功夫,这位泯灭了人性的凶魔,竟然又起了屠戮生灵收集精魂血气的念头,当真是猖狂无忌——“该死!”
其实,方兴并不知道,血屠巨凶这一举也是被逼无奈。他在苏家折损盗泉子化身一事,现在还并不为人所知晓。连方兴也不知道他那位未婚妻,在他们还不曾蒙面的时候,就已然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
被这对‘狗男女’折磨的元气大伤的血屠巨凶,无法再从刘名扬身上继续获得精魂血气之后,也是基于无奈才再一次动用境外马贼的势力,为其屠村恢复力量。
可方兴哪里会理血屠巨凶那点狗屁的无奈,他一听见血屠巨凶要再举屠刀,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位惨死在屠刀之下的小女孩、想起了那无力垂下的如藕节一般的小胳膊,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那件事情一直是他心头大恨,每每想起那个已然失去生命的瘦弱身影,方兴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万丈怒炎,不诛杀血屠巨凶难以解此念!
“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斩断血屠巨凶屠戮牟利的心思!如果有机会,定要斩杀血屠巨凶以报此恨!”
对血屠巨凶的愤怒和仇恨是方兴的真性情,少年郎的心机尚不能将这份心思掩饰起来,脸上神色的变动,当即就被两个一直关注他的人所知晓了。
灰发老者的眼光从方兴脸上一溜即走,又微微颌首,不知想到了什么。而方子圣则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后,转首冷眼审视众人,又等了几息,静待众人恢复平静
就在众位统领眼神交织的时候,方兴已经从强烈的愤怒感中走出。
他虽愿意从愤怒中获得动力、从仇恨中吸取力量,但却不愿意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故而,在心里立下必杀血屠巨凶的誓言后,他便又专心听方子圣解说诛杀血屠巨凶的相关事宜。
只听方子圣又道:“血屠巨凶甚为奸猾。此番,他一共定下了五个村镇为其屠杀的备选目标,可确切目标尚不可知,唯有等他动手之后,我们才能知晓。因此我决定在这五个村镇同时设伏,静待血屠巨凶落网!诸位有什么意见,当说无妨。”
方兴挑了挑眉,见识过方子圣的做派,他自以为二舅会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军头人物,现在听到他说及什么‘诸位有什么意见,当说无妨。’不由诧异,心里有些好奇:方子圣是真会听取别人的建议,还是被当做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把握住方子圣的性格,对方兴以后在家族中的成长很有好处。于是,他竖起耳朵,打算好生看看他那位二舅的作为。
事实证明,方家这些精英人物,并非都是应声虫。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站起身来,有话要说。
方兴一看,站起说话的人正是他的熟人——方五。
方五站起身子,对方子圣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这才开口询问道:“敢问掌律族老,线报可否属实,会不会是血屠巨凶的阴谋,故意设伏引诱我等?”
方子圣听了,面生冷笑,“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家族聚力一击,一切阴谋,都将会在家族意志面前被碾成粉碎!”
方五眸光从几位护卫统领身上掠过,眼神和同伴数次相触之后,他又恭敬再次发问道:“力分五路,一直以来都是兵法大忌。血屠巨凶凶名赫赫,修为也是强劲,堪称家族大敌。面对这样的魔头,将家族武力做五路设伏,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
方兴闻言,心里也不由略微有些赞同方五的说法。自从方五为他所驱使之后,方兴就渐渐发觉这个人还是有些头脑的,不愧是一个能从寒门子弟一跃成为方家旁从义支的人物。心里对这个人的感官也渐渐有了几分起色。
从方五起身开始,方兴就在一旁冷眼观之。故而,他知道方五之所以能站起来说话,正是因为他是在场八位家族统领共同推举出来的代表,他所提出的问题皆是余下七位统领同样关切的事儿。
明白了这点后,方兴不由凝神细听,打算听听方子圣是怎么回答的。
只听方子圣呵呵笑道:“此次家族点将,便要聚力一击。若每一路力量都远甚血屠巨凶,那又有何忌?”
话毕,他大笑三声,起身喝道:“众将听令,各位当依我部署行事,若有差错,当以家规军法处置。”说完,又取出地图,将在场众人的设伏部署一一言明。
原来这一次,方家聚集了三位族老、一位供奉、八大护卫统领的豪华阵容,前去绞杀血屠巨凶。难怪方子圣信心如此之盛,该因实力强过血屠巨凶数倍的缘故。
而让方兴没有料到的是,他以区区一位真灵第三天的武士,不仅被划分到一路充作设伏人马,甚至还得到了授权,可以总制一路设伏兵马。麾下不但有方来福、箫十一、方良三位护卫统领完全听令与他之外,那位家族右供奉庄伯阳,也会在一旁策应的他的部署。
方兴一面感慨方子圣的刚愎自用——他将一路之事都托付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新晋后辈,实在有点期望过甚的感觉;另一面,方兴则深感肩上压力似有千钧之重,这一次,他将要临阵指挥一路人马,当真是对他的一次重大考验;一时间,兴奋和担忧共存于一心。
最终还是心中那份对血屠巨凶的杀意占了上风,方兴大喝一声:“领命!”
五路人马的部署讲解完毕之后,方子圣大手一挥,众人皆散,却又将方兴一人留了下,似有耳提面授之机。
……
……
一眨眼,就是两个多时辰过去。
当方兴孤身从会场中离去时,他身上的乌云雷蛇甲已经不再复前几个时辰时,那般的灵光异彩流溢纷呈,反而一副灰蒙蒙的样子,就像是一件缺乏保养的破旧皮甲。
方兴从会场里出来,走了几步,只觉得身上这副护身甲胄在舒适感上,比起往昔穿戴时要强上数十倍。坚硬的雷蛇皮所制的盔甲,现在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吐气,又反复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随着他每一次的心跳而脉动。
——这就是心神相系的感觉。刚才方子圣喊下方兴,便是要为他将这件法器进行彻底的心血祭炼。
在方子圣的帮助下,又经过长达两个多时辰的炼制,方兴终于将自己的心神烙印刻在了乌云雷蛇甲重重禁制的最核心部分,彻底成为了这件异宝的主人。不仅使得这件护身甲胄更加灵动、防御力更增,而且从今往后,即便是方子圣也不能再使动这件法器了。
这段时间给方兴带来的好处,还远不止这一点。单是方子圣以一位法相天成期大圆满修为的炼气士,为他亲手演示如何进行法器的心血祭炼的一点,就让方兴受益匪浅了。
他终于从一个对心血祭炼一窍不通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后天宗师真传的入门弟子了。
而且方兴手上余下的法器,诸如三阳一气剑以及山玄护腕,完全都可以用这种手段进行心血祭炼,其威力可以直线上升。
更让方兴心中欢喜的是:和方子圣交谈了一阵后,他终于明白了大舅方子正为何要命令影子卫侍给他带来,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嘱咐。
现在方兴终于知道了方子正那一番话,既不是告诫,也不是敲打,而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预防谁?预防方子圣!
方子圣刚才在教会方兴如何心血祭炼法器后,又曾和他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谈。方家这个倨傲的掌律族老对他的那位外甥,却很是和蔼,他一再嘱咐方兴要在炼气修行的同时,一定要学会观摩人心,学会驾驭人才的权术手段等等。
方兴自己将他二舅的话概括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就是——大舅所说的不要沾染的世俗红尘,二舅一一都提到了,并且还要他主动去尝试。
至此方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舅说的那番话是针对二舅所为呀!他之前的一切忧虑,如美色呀,如继承权呀都是他瞎想罢了。
方兴在失笑之余,也有些感悟。方子正和方子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似乎正是他们两个人在根本观点上的差异所在;大舅方子正一心炼气修行,追求更高的修为和境界;二舅方子圣是将修为当做他摄取更多权势的基础和桥梁。
而他本人则是夹在两种不同道路之间,两种差异巨大的选择都在向他递来橄榄枝,邀请他走上他们的道路。
面对两位长辈的用心良苦,方兴唯有苦笑。他自觉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去自行挑选这两种人生道路。
他现在太很又小,就像是一头等待发育的虎鲸,只要能给他带来力量;如果炼气修行的苦旅摆在他面前,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去;而若是有权势的山峰摆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攀登,去摄取权势!
他来者不拒,却还没有看清哪一条道路是最适合他的。然而方兴却又隐约感觉到,似乎这两种选择都不适合他,他的道路尚要自己寻找。
乘着月色,方兴一路踏歌而行。在心里哼着一些前世的旋律,似乎能让他更清楚的看清所要前行的道路。
走过一座假山,又跨过一扇宅门,方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道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