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承德寺为公公立功德牌时,恰好听到一妇人问主持“爱’’究竟是什么,主持钝了一会说;“世中多困顿,忘念三千顺。爱的最高境界,就是放手。”公公的爱便是这“放手”他爱的太过卑微,以至于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直到最后也没有对心爱的人道出那句早已深入骨血的话,他一生不曾言爱,却穷极一生守护着她,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安康。
公公走的那天,下起了茫茫大雪,他从底箱中拿出了多年前的衣袍换上,他不再是那个俊朗少年,头发早已白尽,穿一套褪色的长袍。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好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慈宁宫的殿门外,透过窗口看到自己所珍爱的女子正在安眠,安然一笑就靠在了殿外的石柱上,这一靠就是永远。
公公与太后和秦夷年幼时都曾在仙山拜师学艺,那时的公公不仅四艺皆通,更舞的一手好剑,就连被仙山掌门评价是武学奇才的东皇也自认武功上不如他,作为仙山的出色弟子,他和东皇被吩咐好生照顾刚入门的小师妹,那个女子便是当今的太后——洛太后
三人一同学习,游玩,历练。而在公公和秦夷之间却有着这样一个秘密,他们都倾心于小师妹,喜欢她的调皮活波。两人虽是嘴上不说,但彼此间早已心照不宣。公公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是她练剑时的英姿飒爽,还是她输棋耍赖的俏皮,又或许只是那年冬雪初见她的模样。那张脸刻在他心中便是一生。
18岁的少女在下山历练的途中,遇到了京城来的富家公子。两人一见钟情,小师妹别了师傅随男子上京去了。那是的公公还不知哪位富家子弟便是当今太子,还时常站在山巅眺望这,等待这那个总是追在他后面,喊他师哥,问他要糖葫芦的小师妹。可等来的,却是她成为太子侧妃的消息。
秦夷离开了,他说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带走她,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了一声懦夫。在东皇离开后的不久公公也拜别师傅下山了。那时他听到了皇帝驾崩,太子即位的消息。她成了皇妃,与他的距离又远了一步。他想见她,可皇宫岂是平民可以随意出入的,好在那天新帝登基恩泽天下,不宜见血,门将只一直顿暴打抢了他的包裹将他当做疯子赶了出去。夜晚冷风吹过他蜷缩在墙角下,捂着伤口瑟瑟发抖。他想;她还是个小女孩,皇宫那种不见血的沙场怎会是她的归宿。
公公做了一个他一辈子也不曾后悔的决定,他受千刀之痛,削骨换皮,连声音都变得粗哑难听。入宫为奴,只为能离自己心爱的人近一些,好护她周全。然而皇宫终究是皇宫,虽有皇帝宠爱,单仍有妃嫔找她的麻烦,设计她,陷害她。她天性善良,又不懂心机,他看着她被欺负,却没有办法保护她,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一个阉人而已。
同样是在雪天,她被人设计,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他永远也忘不了女子哭成泪人的情景,她竭力的嘶喊,痛哭。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他要做点什么,他要保护好她。
他不再唯唯诺诺,他变了,学会了察言观色,巧舌如簧,学会了工于心计,攀附权贵。一步步的爬到了总管太监的高位,他一边搜集这宫中要人的信息,一边谋划着如何帮她安顿内忧铲除外敌。
皇后谋害皇子一事被揭发,皇帝一怒之下将皇后打入冷宫,削去了封号,让其陪伴青灯古佛终老一生,他想总算是帮她除去了一个大敌,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同预想中的一样,皇帝安抚她,封她为贵妃,暂执凤印管理六宫,后位悬空各妃都蠢蠢欲动,了解她的脾性的人就更加猖狂,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和圣宠,才不至于太过放肆。
这年冬天比往年跟加严寒,当宫中处处洋溢着新年的气象时,东海叛军已连克三城,京师震动。谁也不曾料想到他们会在此时起兵,皇帝忙于对外御敌,无暇顾及宫中事务,听朝臣们谈论,这版军中出了一号人物,武功高强,足智多谋。且有上古名剑黄泉在手,打着前唐的旗号,直奔京师而来。叛军首领自称东皇,朝廷派出的军队都被他率军打的溃不成军,公公知道,那是他的好师弟。早在仙山修行时,师傅就曾预言,师弟的命格才智足为这乱世霸主,而东皇(秦夷)所言的方法,就是要进宫抢人。
前线打的不可开交,后宫亦是不得太平。皇帝御驾亲征后,原本私底下的勾心斗角,变成了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暗杀,投毒,层出不穷,他借职务之便一方面护她周全,一方面又派人出去那些为争夺后位而谋害她的妃嫔,制造出她们为争夺后位而自相残杀的局面。
皇帝以五城的条件换来了邻国援军,叛军被逼至羊龙峡之外,皇帝召集天下名匠,征调数万民夫,要在3个月内建铁甲城,外有万丈高墙,內设机关陷阱。又派重兵驻守,至此耗时近一年的东海之乱平息,秦夷和他的军队都被挡在了这高墙之外。
皇帝回到京师,听闻后宫诸事,不由一阵心寒,察处了部分妃嫔又加封她为皇贵妃,次年皇贵妃诞下龙子,帝心大悦,当即封为太子,赐名向阳,她也尤原来的皇贵妃变成了皇后,荣宠六宫。
没过几年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朝中有人看新帝年幼,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更有甚者想取而代之,新朝外有强敌,内有奸佞,许多人自恃功高根本不把新主放在眼里,这时候公公所执掌的内务府成了唯一保皇的势力,手握重兵的诸侯,权倾朝野的大臣,都死在了计划周详的刺杀中,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公公趁机提拔新人,广纳英才,以巩固新帝的根基。可他这些做法,在他人眼里就是宦官专政,祸国殃民,朝野上下骂声不断,民间更是吧公公传成了残害忠良的奸臣,小孩哭闹不止时,大人们就说再哭小心大奸臣将你抓去吃掉,原来的嚎啕大哭立马变成了小声的呜咽。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公公所留下的缺是一世污名。
再后来新皇执政,大赦天下,去苛捐,免杂役。世人无不拍手称快,称颂圣明。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一切都走向他预料之中的轨迹。朝中有人弹劾他专权自大祸乱朝纲,他就主动辞去官职请愿打扫莲花池因为那是她常去的地方。他就这样默默的守护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两鬓发白,老去年轮。
我回宫后几日后太后归天,我负责料理慈宁宫内外事物,在清理太后衣物时发现了一封未署名的书信这封未寄出的书信正是当年太后写给公公的,看完以后我才明白,原来当年太后并非一厢情愿跟太子回京,而是太子以仙门数百条性命相要挟,以她最喜欢的师哥胁迫她,为的就是那根本不存在的仙门秘宝,后来发现时就将她闲置在太子府中,给予侧妃之位。
太后西辞,举国痛哀国葬之后我借为太后祈福之名偷带了公公的骨灰掩埋在皇陵附近,他一直都想陪着她也算是如愿了。这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也爱着你,而最痛苦的事则是冥冥命数中的,求之与不得。
我叫吴超从小就被送入宫中,我是公公故事的唯一见证者,他抚养我,教导我。而我,看着他从鬓角萧瑟,到生死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