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近了，柳眉的步子明显快了起来。
苏慕白心中更添担忧，也加快了步子。
突然，向前一步，笛声陡然清晰了。一步之遥，两重空间。修竿翠叶之间，有两个绰约的身姿，是一男一女，男子持一杆竹笛，正浓情吹奏，女子合着笛声，翩跹起舞。
柳眉正要上前，被苏慕白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腰。
“那是我爹娘！”她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急切干燥的嘶喊。
“我知道！”苏慕白一把将柳眉抱得更紧：“这里是焚天炉内，是幻境！”
怀抱里的身子一颤，停止了挣扎，许久，才悠悠放松了身体，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苏兄，对不起，我又失态了。”
“没事，没事。”他一声一声安抚着，宽阔的胸膛支撑着她纤瘦的脊背。
“只要不靠近，就可以避免伤害了吧？”她低低的问。
苏慕白苦笑，精神伤害已经造成，只是避免进一步伤害罢了。他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若舍不得走，我们就在此停留片刻。”
柳眉没了回应，只是直直的看着那双人影。
苏慕白淡淡笑了笑，兀自道：“初上无水城，就知道你是李师叔捡来的，无父无母。多年朝夕相处，你从不提自己父母，还以为你对过去之事没有印象。”
柳眉依旧望着那双人影，道：“并非全然不记得。”
苏慕白皱眉，比起自己不能记得父母的模样，小眉这样，到底是更幸福，还是更痛苦？
“呵呵呵呵……”
一阵讥笑声直接印入苏慕白的脑中。这声音，他识得：“擎天？”
擎天再次笑了，笑着说：“你再看看那两人？”
苏慕白不解，再次看去，笛声依旧，舞蹈依旧，似乎并无不妥。但是擎天既然开口，必有蹊跷。苏慕白立即凝神查看，心头一紧，恍然大吃一惊，那两个人影，靠近了不少！
“发现了吧！”擎天笑道：“因为她想靠近，所以……”
“幻境会顺应人的意念？”苏慕白诧异的打断。
“反应挺快。”擎天幸灾乐祸的笑着：“所以就算不动，只要意念没有走出，依然会陷入险境。”
正说着，发现那两个人影竟然已经近在眼前。
“该怎么办”这几个字还没有问出口，苏慕白立即明白了症结，握住柳眉的肩膀摇了摇，边在她耳边呼唤：“小眉，醒醒。”
已经迟了，吹笛的男子收了竹笛，朝柳眉伸出了手。那人一俯身，柔情抚上柳眉的脸颊，只是清浅一笑，竟如春日漫飞的桃花，令人肝儿一颤。
立即收敛心神，看柳眉也眉眼弯弯，小脸在那人掌中撒娇的轻蹭。
苏慕白想要制止柳眉，却不忍打断，看着她幸福的表情，他的内心剧烈的挣扎着。擎天又在暗自讥笑。
“眉儿，醒醒。”
那个清浅笑着的男人，居然用柔和的声音对柳眉说：“眉儿，醒醒。”
“爹爹……”
“眉儿，你该去了。”
“去哪里？”
忽然之间，世界开始崩塌。苏慕白紧紧拉住柳眉道：“小眉，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然后飞快的朝虚无的远处奔跑。
又不知跑了几许时光，身后滚滚浓雾扑将上来，渐渐的遮天蔽日，两人陷入了一片黑暗。
突然，黑暗中亮起了一抹火光，是一个火把！
火把划破黑暗的夜空，落地成灾。浓烟大火在草垛上腾腾升起。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说，这不是你补偿我的天赐良机吗，柳眉！”
“应荣！”柳眉一颤。
苏慕白也是一惊，握住了柳眉颤抖的手。眼看着幻境中柳眉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法障边界上，伸手欲阻拦步步逼近的应荣，手却从幻境中的应荣身体中穿过，他又试图去拉柳眉，手再次穿透了幻境中柳眉的身体。脑中猛然一醒，这幻境，他干涉不了！
应荣双目放光，说：“我第一次在门派大比武中见到你，就对你无法忘怀。早听闻你在月光下，会身怀异香，今夜月色正好，何不让我一亲芳泽。”
幻境中的柳眉抬起头，朝法障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是火光冲天。
“放心吧，那些凡人灭不了这火。我的火把施了法术！”应荣说着，得意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应荣。”柳眉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在叫我？”应荣的脸兴奋得有些发红：“你记、记得……我的名字？”
柳眉没有回答，只平静的说：“取你所需，还我一愿。”
应荣大喜道：“什么愿？”
“放过这些村民。”
月光下，斗篷的风帽掀开，露出一张倾世绝尘的侧脸。
苏慕白看着这一切，一手狠狠握拳，一手将柳眉紧紧环抱。他不断在柳眉耳边说：“小眉，不要看，不要听。”
怀里的人似是听不到，仍然沉浸在这幻境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可以选择闭上双眼，却依然大睁猩红双目，看幻境中的柳眉无力的挣扎。却在此时，应荣陡然浑身一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大惊道：“这是……”
“这是大悲咒，”幻境中的柳眉此刻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护在胸前，冷笑说：“这还是你师父的独门秘药。”
苏慕白讶然的将双眼睁得更大，再往下看，他松开了拳头。原来这就是真相，他的小眉，从来就不柔弱，毒害同门又怎样，这一刻，他忽然彻底释然了，曾经不能理解的她犯下的罪，这一刻理解了，也明白了茅屋中她说的话的含义，鲜血与杀孽，早已将她染成与自己不同的颜色。
“我想杀了他！”柳眉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血丝，看着苏慕白说：“那一刻，我想杀了他！”
苏慕白怜惜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可是你没有。”
柳眉摇头：“杀与救，不过是一念之间。我没有把握，每次能控制自己。”她眼中血色奔涌：“苏兄，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污秽不堪，满手血腥。”
“不对！”苏慕白胸腔一阵抽痛，钳住她的手一声大吼，可越是大声，越觉得单薄无力。
柳眉一抽手，将他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