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随着大学生活的开始,除了紧张地功课和大量的实验外,学生们还要操心各式各样的社团工作,外部实践以及承包活动。这些有形的无形的枷锁着实让新生们倍感压力。
当然那些所谓的枷锁并没有束缚住阿南激动的心。学长学姐也好,老师同学也罢,阿南想人来疯一般到处“骚扰”,希望能在偌大的一个校园里结交各种朋友。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自己的直率坦言,胸无城府,反而成为了阻碍。虽然没有正面指出,大部分和他接触过的人,在私下里都诟病他的行事不拘小节和言语的不知轻重。
在相同处境——来自南日本省其他市——的同学眼里,阿南就像一个笑柄,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一般。每当阿南厚着脸皮去和“大城市”里的日本同学搭讪时,笨拙的交流方式,毫无遮拦的任性言词,以及对最基本的阶级问题的忽略,让“同处境”的同学总觉得阿南的就是一个企图巴结那些“城里人”,以求虚荣,但却一点好果子也讨不到的蠢货。所以他们并不想和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做朋友,最多就是勉强一笑,尴尬地离开,或是站在一旁享受着阿南的笑话。
而在“城里人”眼里,阿南就是一个“风味”十足的“土包子”。如果不是碍于情面,那些高傲的“城里人”根本不想和阿南有一点交集,生怕因为这个家伙把自己“品味”给拉低了。所以,他们也是尽量回避阿南。如果在阿南的死缠烂打下迫不得已,他们不是搪塞沉默,就是恶语相向或是抛出鄙夷地目光,悻悻离开。
最糟糕的是,天真的阿南还企图能和中国学生交朋友。虽然中国学生和日本学生名为一起读书上学,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政府笼络人心的托词。其实,并不是中国人有多讨厌日本本地人,只是在长时间的大环境的烘托以及严格的阶级制度下,中国人形成了一种先天的优越感,认为战败后被吞并的日本及其人民理所应当该被歧视和远离。所以大部分在东京大学读书的中国学生,都像害怕病毒传染避免和本地人打交道。相反,日本学生便认为这种行为是一种傲慢与轻蔑,所以打内心来说,也不愿意接受中国学生。但是“头很硬”的阿南似乎并没有考虑这些问题,试图靠一己之力敲碎这面铜墙铁壁。不过结局可想而知……
就这样,恍恍惚惚,一学期过去了。阿南在“交际”上花了不少的钱,但并没有起到明显的效果。稍微贪婪一点的人也就是在阿南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卖个面子;拘谨一点的人,直接也好,委婉也罢,都拒绝了他的盛情邀请。此外,由于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做那些无用功上,在学习便欠下了很多的债,几门主要的功课都在不及格的悬崖边缘。但是,性格好强的阿南又不愿意裕泰和樱子看到自己这副倒霉样,便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那些丢脸的事情。
和阿南完全相反,樱子在学校里过算是风生水起,机变灵活的处事方式,再加上青春可爱的外表,着实引起了很多男学生的觊觎。她参加了学校里组织的“模特社团”,其实叫做idol社团更为恰当,工作是礼仪接待,其实就是到处cosplay,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但由于她的人气颇高,有不少她的支持者还为她成立了粉丝团。
其实刚来到学校的樱子并不是那么光鲜亮丽,相反,是一个扎着麻花辫,带着眼镜的丑小鸭,而且自己又是来自乡下,对很多城里的各种“潜()规()则”是一无所知。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位学姐,叫做雾崎百合子,曾经也是“模特社团”的成员,由于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离开了社团。
百合子是在图书馆里面认识樱子的。由于樱子经常到图书馆里面查资料,与同样爱上图书馆读书的百合子经常见面。渐渐地,两人便相互有了一些注意。一天,两人又在空旷的图书馆里看书,天空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恰巧两人都没有带伞,只好在图书馆里等待雨停。闲暇的时间,百合子和樱子聊起了天,没想到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两人竟然就此成为了好朋友。
樱子了解到,百合子是日本一家知名企业老板的千金,家势比常人算是大了许多,因此身边的朋友大多数都是为了奉承自己来企图利益的小人,很少有人愿意和自己说真心话,加上父亲在中国大陆忙于工作,母亲也因病早逝,所以自己一直十分孤独。如今能够遇到像樱子这样,不在乎她的家势真心和自己做朋友的人,她感到十分开心。
正是雾崎百合子,让樱子的生活彻底发生了变化。百合子教会了樱子如何打扮,如何穿着,告诉了她在现实社会中最基本最露骨的规则。并且,她鼓励樱子进入了“模特社团”,并利用自己的一些特权帮助樱子一步步走上了光辉的巅峰。
而与阿南和樱子完全不同,裕泰选择了一心扎入学习AMS的目标中。他购买了AMS,注册名字为“健二”,谐音便是“坚强”,寓意无论路途有多苦,也要坚强地走下去。所以,自从开学以后,他便每天利用AMS在网上查取资料和教程,利用AMS的模拟技术为自己上课和答疑,学习各式各样的编程语言和建模算法。
不知是真的禀赋所在,还是天道酬勤。裕泰放弃了享受大学匆匆岁月,拒绝了朋友们出去游玩的邀请,抗住了大块空余时间无所事事而浪费时间的诱惑,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竟然自学完了大学将近两年的课程,并且被学院的AMS研究所看中,破格让他加入其中实习,虽然大多数也就只是在旁边看看,或者帮着前辈们找资料,写代码,甚至是端茶倒水,不过他也确实成为了东京大学AMS研究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研究员”,而且这为他能本硕连读的目标加上了一块极有分量的砝码。
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很劳累,每天都是凌晨睡觉,白天爬去上课,一下课便又急速来到研究所学习工作,但是裕泰却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他觉得这样或许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裕泰,阿南和樱子三人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不过,三人的关系仍然十分融洽。忙于“交际”的阿南时不时会请几位老友去吃吃饭;校园“明星”也会抽出时间陪阿南裕泰去逛逛街;最忙的裕泰也会尽量参加这些活动。
不过,由于发展的状况上裕泰和樱子也渐渐与阿南拉开了差距。樱子身边的一些人一直劝说着她减少与阿南之间的来往,最好能够绝交,否则会对自己的人气以及发展造成不良的影响。刚刚开始,樱子还是十分强硬,表示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时间一长,自己也渐渐被“城市人”同化,甚至她有时也开始厌恶阿南的那种交流方式,并且由于自己也忙得应不暇接,所以和阿南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裕泰身上,虽然裕泰不曾在意这些歪言斜语,不过整日操劳更是让他无暇顾及阿南的感受。
而阿南自己在这两个“了不起”的人面前,也越发地抬不起头。他发现自己和裕泰、樱子交谈时,显得愈来愈跟不上节奏。仿佛自己已经落了几个世纪一般,他们每一句话都像“中子弹”,砸在了自己木质的盾牌上,留下的仅仅是尴尬的沉默与无奈的傻笑。
48
“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X,Y,Z站附近发生恐怖袭击事件,目前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不允许任何平民在哪里下车,所以本次地铁将不会在X,Y,Z停站。在通知一次……”
听到广播后,车里各处不停地传出唏嘘声。有的在抱怨,如果不在那里下车自己就要上班迟到;有的人在叹息局势动荡,担心国家的未来;还有的人可能上班的地方就在那附近,如今也不知道公司里又是不是又多了几个窟窿。
不过,没有一个人为这样的恐怖袭击感到惧怕和伤心。毕竟,相同的事情每天都在城市各个地方发生,民众们已经习以为常。此外,巨大的社会压力早已让人们无暇顾及这些,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如同罗生门一般,大家为了生存已然是不择手段了,哪有兴趣去考虑什么同情,什么恻隐?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希子默念道。
不过,她想自己还是幸运的,托李灵奇团队的福,日本政府已经在东京大学附近安排了强力的预警反恐部队,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东京大学应该比日本国会还安全。
由于地铁没有在X,Y,Z停站,希子来到东京大学的速度比平日快了很多。来到校门口,她便看见几辆大型警用汽车停驻在街头,旁边站着一群面带护罩,头戴“钢盔”,全身上下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听学校里的一些领导说,这是从中国大陆派遣过来的特种部队,专门用来保护和协助李灵奇的研究团队。
“请出示你的证件。”一位士兵用低沉的语调说道。
希子从包里拿出一张东京大学的教师证,摊在了士兵面前。士兵拿起证件仔细对照了一下希子与证件上的照片,同时用手上的扫描仪,对着证件扫了一下。听见“滴”的一声后,才又冷漠地回了一句:
“进去吧……”
“谢谢……”希子微微地鞠了一躬,然后径直地走进了校门里。
学校的气氛十分冷清,除了几个士兵在街道上左右巡逻,就只有少数几个学生埋着头快步行走着。如今的日本大型学府里的学生数量一年比一年少,一方面因为动荡的年代,普通家庭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再去供养自己的孩子去上大学,只有少数有特殊关系和不凡财力家庭里的孩子才有机会进入大学里学习。所以,如今的大学就是研究所的代名词。希子知道,这个国家之所以还有能力继续搞科研,完全依附于中国,美国等几个国家,因此学校里做的所有研究,都只是为了那些强大的国家提供科技发展养分罢了,指不准那天自己也会变成他们的“小白鼠”。
希子思索着,不经意间便走了神。
“啊……”希子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连退了几步,坐倒在了地上,“哎哟,手,好疼……”由于在倒地时,希子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结果手掌被狠狠划了几个口子。
“对,对,对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希子抬起头,发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正满脸歉意地看着自己。那个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柳叶般的眉毛下生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樱桃小嘴镶嵌着红润的嘴唇,隐约之间可以看到洁白的牙齿和可爱的舌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轻抚下显得柔软却又不失弹性,苗条的身形,甚至让同样作为女人的希子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神了……你没事吧?”女孩一边用不流利的日文问着,一边伸出手去扶坐倒在地上的希子。
接连不断的道歉,反而让希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也是走神撞到了别人。于是,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后,便赶忙用十分抱歉的语气说道:
“没事,没事。我也走神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手受伤了?”女孩侧着身,看着希子藏在身后的左手。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没想到,女孩却一把夺过希子的左手,然后面露担心地说:“天哪,你的手……我,我……”
“没事……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对不起,我带你去医务室那里吧。叫医生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再包扎一下……”女孩自顾自地说着,“女孩子的手是很重要的,弄伤了就不好看了……再说要是伤口发炎的话……”
听着女孩银铃般的声音,看着她满是歉意地表情,希子也不好拒绝什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谢谢了……”
女孩微笑了一下,仿佛深秋里的阴冷潮湿一下变得温暖了许多。女孩拉着希子的右手,说道:
“我叫秦若丹,来自中国上海。你呢?”
希子一听是中国人,一种油然而生的自卑在心中生起。她低下头,用细微的声音说道:“希子,北岛希子,日本东京人……”
“北岛小姐?”女孩把右手放在下巴上,想了想说道,“希子,叫你希子行吗?”
“我……”希子对女孩突如其来地亲切感到有些害怕,但看着她清纯的笑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答道,“嗯……”
“yeah,今天算是认识了一位日本朋友了!回去一定要炫耀一下……”女孩高兴得就像小学生中了学校门口50元的“刮刮乐”(学校门口纸质的奖券,80、90的同志们应该都懂得)一般。
希子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被眼前这个女孩嘲弄着,便有些生气的说道:“秦小姐,在这里日本人满大街都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哪用得着炫耀?”
“哦……”女孩看出了希子的不悦,又再次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道,“对不起,我是刚刚才来日本,对这里的文化不是很了解,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对不起!……”女孩瞪大了眼睛,可怜楚楚地看着希子说道:
“对不起!希子,你一定要原谅我呀!”
“我……”希子对眼前这个中国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日里她见到的中国人,要么摆着那种高不可攀,耀武扬威的样子,要么就是那种彬彬有礼,但防范心理极强的人,总之是不好接触。但当希子看到眼前这有些傻呆呆的女孩时,不知心里哪一块冰块正在渐渐融化,变成涓涓的小溪发出悦耳的响声。希子再次把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缓缓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别介意……”
“哦,哦……”女孩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我来这里之前听朋友们说,日本人悭吝自傲,不好相处,不过今天看来,都是他们胡说的……哈哈哈……”
女孩摸了摸头接着说道:“希子,叫我阿丹就行了,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的。”
“这……”希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喃喃道,“好的……阿,阿丹……”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阿丹微笑着看着希子。
“嗯……哦……”希子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脑子里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着眼前一位中国人竟如此热情把自己当做了朋友。
“希子,你这么早来东京大学做什么?”
“我……那个……”希子仍然有些不适应,却发现阿丹的手越发地紧握着自己的手,一股春风沐浴般的温暖,让自己好似不再那么自卑。于是她抬起头,终于自然地说道:
“我是计算机学院的老师……也不算……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吧,今天是来参加李灵奇教授的临校演讲的。”
“哦……你也是来参加那个的?!”阿丹激动地说道,“我也是,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巧,我还正愁找不到地方呢……呵呵……”
“这么说……”希子略显吃惊地说道,“这么说,你是李灵奇研究小组里面的人了?”
“嘿嘿……”阿丹又摸摸头,憨厚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算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只是被甄选出来一路陪同学习的研究员罢了,在他们那里顶多算个端茶倒水的……哈哈……”阿丹不好意思地笑着。
不知为什么,一股神奇的力量仿佛贯穿在了希子的身体里,她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自从独自一人开始在外工作后,第一次那么舒心地笑了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