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深夜拎着这两瓶酒来做什么?”
花壶酒淡漠的语气却也没把不请自来的许戈给冷退。
许戈把酒放在桌上,坐下道:“怀姜酒,此地的特色,不尝尝岂不是可惜?本王记得,燕绥世子是爱酒之人。”
花壶酒并不接话,拿过酒便饮了一口:“酒喝完了,宁王可以走人了。”
许戈手指敲着酒瓶,唇角扬起:“许司晗,大抵已同世子说了些什么吧。”
若不是许司晗想收花壶酒为己用,他是不会让花壶酒这么轻易一路跟随的,他定有法子逼他离开。
花壶酒抬眼看他,神色坦荡:“是。”
“按本王看来,一来不喜金玉珠宝,二来不重功名利禄。”许戈逐字逐句慢道。
“那宁王觉得,我爱什么?”
“大梁君王向来对王侯严提暗防,自大梁开国,异姓王侯更为落魄,无一位可得君心。可燕绥世子你,想要的却是,报国忠君吧。”
花壶酒神色一动,却很快恢复平静:“宁王到底想说什么?”
“君有济时之策,然红玉阶前问何事。世事悠悠,年光冉冉,既报国无门,何不谋他路?”
花壶酒冷哼道:“宁王说的他路,是想让我助你得东虞皇位,再报东虞国门吗?在下就是余生遍江南江北,也不会卖国求荣。”
“非也。”烛光燃燃,照的许戈眼眸深深,“我所说的他路,乃是报国于黎民,而非君矣。”
——————————————————————————————————————
“公子,如何?”
许戈轻一声叹气,道:“放心。燕绥世子即便是不答应我们,也绝不会答应许司晗归顺东虞。”
“那……史姒姑娘和阿宝,公子是真打算带他们一同去定金?”
“是。”许戈道,“虽不知许司晗如此做的目的,但若是我不留着他们,怕是许司晗会对他们不利。”
因为,史姒已知晓了太多事情。
“公子当真是一点都不怀疑她是——”
“起初我的确也有所起疑她别有用心,可也不知怎么,就觉着她不是。”许戈说到这儿忽然发笑,“况且,挺乐意她能再次到他身边来”
顾泓禁不住侧头去看许戈。
世人皆传公子戈风流,却不知这人根本不懂儿女情长。许戈由东虞宫人抚养长大,又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冤枉、被折磨、最后惨死。如今除却花婆婆以外,应该没人能完完全全懂得公子的心思。
但顾泓清楚,公子越是志向高远便越是凉薄无情。他大抵不清楚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引人误解,幸得史姒姑娘没有听见。
否则……
突地,许戈站住抬头往一处看,引得顾泓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两间邻近的房,两扇挨着的窗,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似乎正隔窗攀谈着什么。
“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好了。”
许戈轻声一句念叨。
而后,她忽看见他,视线相撞。两相一愣,她忽地朝他抿嘴笑起来。耿耿星河,迟迟钟鼓,河汉有女,名曰十四。
————————————————————————————————————————
夏虽已至,终归夜里凉。
待到阿宝入睡以后,史姒便打算将窗户关上。
她探出身去,刚将窗户收拢一半,却透过窗纱见隔壁房内之人倚窗饮酒。即便看不清脸,但史姒清楚那人是花壶酒。
这位燕绥世子,史姒多少有些奇怪。
他为何要去南州,又为何要隐瞒身份?与其说他是送她同阿宝回南州,不如说是他在利用他们掩人耳目。
否则,他一位世子出门,怎会不带随从……何况,许司晗还对他客客气气,似有拉拢他的意思……
他常年习武,隔着窗也能感受到她的眼神,道:“姑娘有何事?”
史姒未料花壶酒忽如其来的发问,她也不过就是一瞥,谁知他那么敏觉:“无事,无事。”
她说着,正着急忙慌要关窗,却听那人道:“你在怀疑我?”
史姒顿住,后脊发麻:“……并未。”
“无妨。”花壶酒轻咳一下,“有话便问吧。”
话音未落,他神色微动,抬眼去看窗纱上她的身影,好在她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怀姜酒竟让他有了几分醉意,不然他不会说出方才那句话。
“世子为何骗……隐藏身份?”史姒小心翼翼问他。
若放在以前,他即便开口她也不敢问,可如今却不同了。
“我,不喜那些所谓礼制。”
若一般人知晓他的身份,必然会对他毕恭毕敬。史姒咽了口唾沫,她似乎还同他说过“礼不可废”,真是多嘴多舌了。
后她又继续问:“那世子去南州是——”
“寻人。”
“那世子为何说自己是南州人?”
“你问太多了。”花壶酒语速加快。史姒狐疑,莫不是问到了他的痛处:“我并无他意,还请世子莫放在心上。”
“嗯。”他冷哼一声。
史姒弱声道:“那……天色已晚,世子早些——”
“你问那么多,都是为了公子戈吧?”
他忽然发问打断她。
“……”
史姒良久沉默。
“你觉着我会对他不利?”花壶酒一语道出史姒心中顾虑,“看来公子戈说的对,你的确聪明。”
“那……”史姒急着扶窗探出大半个身子去看他,“世子言下之意就是要——”
“别急。”花壶酒被她动作一惊,他没想到她如此大的反应,“我不会对他不利。”
“那世子何意,说这般危险的话?”史姒放下心来,缩回身子去。
花壶酒轻咳几声掩饰方才失态,才道:“我若成心想与他为敌,又何必答应他送你们去南州?”
“也是。”史姒尴尬笑着挠挠头发,“殿下应对世子特别青睐。”否则,许戈不会让花壶酒顺路送他们去南州。
“青睐?怎么说?”
“君子之交淡如水。”
花壶酒拿着酒瓶的手一顿。
“殿下说过,世子曾输过他一局赛马。想来,少时殿下草包之名还未起,世子应当看好之。”
所以,才会有赛马之局;所以,才不会赖掉输后条件。
她低头,却一眼望到那人正在楼下。
星汉灿烂间,她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许戈。看花踏马而来,鹘身轻蝶似狂。若早些遇见,她便会在阡陌间,更看他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