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李风扬缓缓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便觉浑身疼痛,身体如散了架般,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昏迷前,李风扬记得他们被吸入了湖底的一座洞穴中,此时却能够自由呼吸,想来湖水是被隔断在外了。
稍微恢复了些许气力,李风扬伸手探向腰间,却是一空,残破的画卷,果然消失不见了。
“青青和宝儿,应该没事吧!”李风扬又心道,再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挣扎着起身,四下望去,却是不由得一呆。
入眼处,是一个封闭而潮湿的山洞,两人多高的洞顶,两侧却只有五尺宽,非常狭窄,两侧岩壁上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头,洞穴十分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通向哪里。
裴青青就倒在不远处,脸色煞白,呼吸虽然急促,但并不杂乱,李风扬见此,微微放下心来,他也不急着唤醒裴青青,而是将她扶着靠在一块较为光华的岩壁上,开始寻找宝儿。
宝儿不在附近!
李风扬在附近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小女孩的踪影。
“进入洞穴的时候,我明明紧紧搂着宝儿,可现在她究竟去了哪里?”李风扬心中焦虑,他深入山洞,两侧的道路颇为曲折,且越来越窄,李风扬不知向前走了多久,忽觉豁然开朗,洞穴的尽头竟是一个稍大的石室。
许是李风扬在暗处待得久了,虽然石室中没有灯烛篝火,他却莫名地觉得四周闪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借着这丝光亮,他看清了石室内的情况。
整个石室呈本半椭圆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让李风扬惊奇得是,他在石室的周围发现了八条通道,他先前所在的幽深洞穴,不过是其中一条罢了。
在石室的中央处,摆着一尊不大不小的灵狐雕像,它显然经历了悠长的岁月,雕像外的漆粉大多脱落了,露出其内的褐色石块,狐像是半仰着头的,看不清它的神态,李风扬亦无暇他顾,他心系宝儿的安危,无心细细端详狐像,就冲入对面的漆黑通道中,再次搜寻。
浑身的疼痛愈发剧烈,李风扬的伤势更重了,他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三晃,他找了许久许久,将八条通道都搜了个遍,却依旧不见宝儿的踪迹。
“宝儿,你究竟在哪里?”李风扬喘着粗气,沙哑着声音说道,他不得不回返初时的那条通道。
远远的,李风扬就听到微弱的啜泣声,他连忙走过去,原来是裴青青醒了过来,正蹲在地上,抱着身子,无助地哭泣。
“青青……”
李风扬轻唤,裴青青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泪的面容,抿着嘴哭道:“我找不到你,不知你去了哪里,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答应过的,会一直陪伴你的。”
在李风扬的安抚下,裴青青的情绪渐渐平缓,她依偎在李风扬怀中,侧着脸打量四周,问道:“风,我们现在哪里?”
“一个湖底的山洞,我想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李风扬沉着脸说道,他之前寻找宝儿的时候,走遍了所有的通道,但每一条通道都是断路,没有出口,“宝儿也丢了,不知去向……”
“不,一定会有出口的,若非如此,我们又是怎么进入此地的呢?”
裴青青说道,她的话让李风扬精神为之一震,“对,一定能找到出口的!”
休息了两个时辰,调养好伤势并恢复些体力后,李风扬与裴青青相互搀扶着,继续寻找宝儿,也寻找出口。来到中央石室的时候,裴青青多看了两眼狐像,悲戚地叹道:“好悲伤,它在哭泣。”
李风扬顺着望去,只见狐像的神情确实哀伤到了极点,斑驳的岁月虽在它身上留下道道疤痕,但依旧能分辨出狐像的双眼下,有着两条长长的泪线,它在守望,在期盼。
“这儿有字!”到底是女儿家心细,裴青青兴奋地喊道,她擦净狐像脚边的尘土,摩挲着地面,仔细观察地面上残留的字迹,然而在时光的无情流逝中,这些字迹只剩下几笔淡淡的刻痕,根本就看不出半点所以然来。
两人并没有放弃,在裴青青的陪伴下,李风扬再次走遍八条通道,却依旧一无所获。他们找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希望渐渐淡去,余下的只有疲惫的身躯与空乏的心。
时光飞逝,整整三天过去了,两人拖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石室,李风扬忽地加快了步伐,来到狐像前,上下打量一阵,低声喝道:“难道出口与这个雕像有关?”
他爬上狐像,时而摸索,时而敲打,里里外外都研究了个通透,狐像却是没有丝毫动静,李风扬终于长叹一声,靠着狐像瘫软在地,望向裴青青说道:“难道我们真得要困死在这里了吗?”
裴青青带着三分迷茫,七分凄楚,死死地抓着自己的长发,大声叫道:“都怪我,若非我提议游玩青丘,我们也不会流落至此,宝儿更不会失踪,都是我的错!”
长时间的压抑,裴青青终于崩溃了,双目中血泪如泉涌出,大把的头发被抓落下来,裴青青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她面色狰狞,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呜呜,都是我的错!呜呜,都怪我……”
李风扬心中一酸,差点也跟着落下泪来,他紧紧抱住状若癫狂的女孩,轻轻地拍着她的素背,柔声安慰。
“怎会是你的错呢,我又怎忍心怪你,合该命中有此一劫,真要说错,那也都是我的错啊!”
………………
洞中无岁月,李风扬却是算着时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被困了十天,一开始,李风扬还抱着几分憧憬,又找了几次,到得后来,就彻底失去了动力,连带着身心,都由迷茫,变得麻木。
裴青青蜷缩在李风扬的怀里,整整十日的不吃不喝,使得她虚弱到了极点,本就偏瘦的女孩,已经近乎皮包骨头。
裴青青闭着眼,双唇蠕动,以极低的声音问道:“风,你说我们会死吗?”
李风扬不答。
“死,未尝不好,能够与你一起死,我很开心。”裴青青努力地掀起嘴角,她睁开眼,想要笑,“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不觉得苦。”
“风,我想听你弹琴。”
“好,让我为你弹最后一曲。”
四崩琴并未丢失,李风扬将其置于身前,左手搂住裴青青,右手按在琴弦上,正想抚琴。裴青青却是挣脱出他的怀抱,勉力端正身子,她依旧笑着,双眸里满是柔情。
“这首送终的曲子,我想要认真地听完。”裴青青一字一顿地说着,她努力挺直纤柔的身子,目中的柔意,更浓了。
李风扬心中酸楚,他想呐喊,想长啸,想恸哭,最终却是双手拨起琴弦,无声奏曲,一曲《凤求凰》。
琴声呜咽,如怨如慕,带着浓烈的哀愁,四崩琴像是体会到了主人心意,亦在哀鸣。琴中飞出一只彩色的凤凰,流着泪围绕两人飞舞,李风扬终是落下泪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更增添了凄凉悲楚。
“啊!”李风扬大喊,他飞快地撩拨琴弦,他弹着琴,奏着曲,不知过了多久,入眸的一切变得漆黑,李风扬逐渐地失去了知觉,琴音依旧萦绕在耳畔,他在心中自问,“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李风扬并没有就此死去,只是昏了过去,他再幽幽醒转的时候,却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李风扬猛地睁开眼,只见裴青青正背对着自己,身体时不时地颤抖着,不知她在做些什么。
“青青,你在干什么!”李风扬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一踉跄,他几乎是跌到裴青青身前,目中所见,令李风扬一滞,继而双眉倒竖,喝问道,“青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也不知裴青青从哪找来的一枚凹形石块,她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入石块,已攒了大半碗。
爆吼声让裴青青一呆,她背过身,不敢面对李风扬,削瘦的双肩颤抖,她凄凄楚楚地叫道:“风,我不想你死,喝了我的血,你就能再撑一段时间,或许就能够找出出路呢?”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去,答应我,喝下我的血,然后努力地活下去,好吗?”
李风扬只觉脑海中闪过一道苍白的雷电,升起的怒意霎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蹲下身子,环抱住泪流满面的女孩,哭着说道:“傻丫头,你若死了,我又怎愿独活?”
“我来为你包扎。”李风扬扯破衣衫,撕下一根长长的布条,轻轻地牵过裴青青的手,手腕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不禁又让他叹道,“你怎么这么傻?”
鲜血依旧冒出来,沿着手臂,滴落到地面上,那道血流竟然没有渗进泥土,而是弯弯扭扭的流淌起来。
李风扬刚为裴青青处理好伤势,忽觉身侧一亮,只见狐像的脚边,闪烁起淡淡的光芒,那处模糊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两首诗词,蓦然出现。
“恨离愁,回首望长秋,过尽千年叹心留,斜辉脉脉情悠悠,肠断吾青丘。”
左侧的诗词,只有短短一句,右侧的却是颇长:“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熏熏,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
裴青青低吟两首诗词,蓦地眼眸一亮,欣喜地喊道:“我知道出口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