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渐渐停歇。周维在前,姜倪儿和韩央并行居中,李风扬尾随最后,一行四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深入山岭。
雪雾朦胧掩不住,雪如沧海似长云,雪漫山路,堆积千叠,一望无垠。
半个时辰后,四人都觉得不对劲。他们走着,两旁的景物虽是变动的,远方的雪峰却依旧遥遥在望,无论怎么走,都接近不得。
“看来我们被困在一座迷阵中了。”姜倪儿说道。
周维颔首,冷静地扫视四方,他取出引轮盘,灌注天地灵力,然而罗盘之上,虽荡起几分氤氲之色,但未浮现出光点来,周维神情微变,说道:“应当是五鬼门来了,赶到我们前头,在此布阵,以作阻挠。若我所料无错,我们身陷的是奇阵,鬼道八门!”
“鬼道八门?”李风扬一脸疑惑。
韩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还是解释道:“鬼道八门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法阵,依次为罗生、通鬼、血煞、九幽、阎罗、生死、浮屠、三葬。一门可成一阵,据传八门合一,威力无穷,甚至能与冥府相连,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人真正施展过。”
韩央说地非常细致,李风扬则听得云里雾里,他是纯粹的野路子出身,一路修行,全凭自己摸索,从未接受过正统的教导,对于各大宗派的修习之法,更是一无所知。
韩央话音未落,周维便补充道:“鬼道八门乃是大神通,即便是修为在筑基之上的大人物,同样施展不出全部。而五鬼门弟子能使出八门中的一门,已非泛泛,我们虽被困着,但无性命之忧,只是要破阵,暂且毫无头绪啊!”
“仙鬼两道功法相克,鬼门八道是旷世奇术,但我阳池派的北斗星宿亦不差,现在的关键在于知晓到底是哪一门所列出的迷阵,才好作出应对,尽早脱困。”姜倪儿亦道。
四人边说边走,冷不丁地脚下铺就一条青石小径,四方景物突变,雪地里竟是长出几株黄叶纷飞的梧桐,一抹暗红的残阳斜挂低空,风声呜呜,带着说不出的寂寥惆怅。
“别怕,迷阵之中自带变化,诡异莫测,从现在开始,我们所见所闻皆当不得真!”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其余人沉声应是。
落叶飘零,曲径通幽,沿着窄长的小路,四人走了约摸盏茶功夫,只见前方隐约间出现一片林地,洒满枯黄的梧桐叶,空地的角落里,有一口残破的古井,缺了两角,布满青苔。
仙道阳池派的三大弟子对视,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姜倪儿素手相握,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二师兄,你可曾看出来,是八门中的哪一门?”
周维皱着眉头,沉吟道:“不曾,你们当心一些,莫要受伤了。”
他又对李风扬说道:“李兄,你的伤势还未痊愈,就躲在后面吧。”
李风扬无声点头,而他心底的无名之火并没有熄灭。
凉风荡漾,声起怨慕,蓦然之间,一道红影飘闪。
“谁!”周维严正以待,他冷喝着,掌心中腾起三丈白光,正待打出,却见那道红影兜兜转转,又飞了回去,兀自在林间徘徊,原来是名婀娜女子。
寒意更甚,红衣女子漫步井边,坐在翠绿的井沿上,吟唱起来:“青石长阶,染尽生死离别,一柄素剑,将清浊冷暖皆看淡。饮泪而随,征程漫漫,叹离醉酒,落落浮生。耳闻的像终结,眼见的都毁灭,温暖的最决绝,堕落的曾摇曳,黄昏褪色,入夜前洗净所有罪孽……”
歌谣空幽,其间满是愁绪,又像是呜咽,经久不散,令人闻之黯然神伤,不免倏然泪下。
李风扬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李青城逝去之时,那碎乱苍天的粉色桃花。他深吸一口气,忽觉腰部传来微微震动,左手一探,才发现是半纸画卷,散发着几不可闻的隐晦光芒,想要自主铺展开来。
这幅残缺的画卷,莫不是与歌谣或是红衣女子有所关联?
李风扬思索之际,夕阳落山,漆黑的夜幕笼罩,红衣女子依然倚井而坐,她垂首叹息,幽幽问道:“几回篇道不尽一段红尘,轮回刹那,是宿命的开端,抑或尽头?你们,可知何为前尘过往?”
红衣女子猛地仰起头,长长的乌发遮盖容颜,看不真切,她似是在自言自语:“三生三世,孰是孰非,想知晓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吗?来吧,过来吧,往井中一观,一切的答案都在这里?”
言罢,红衣女子起身,她像极了一缕无根的幽魂,随风游弋。
“哼!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有些什么魑魅魍魉!”韩央冷哼一声,大步朝古井走去,伸长脖颈,向里一探。霎时,他的表情凝固,身体如石化般,一动不动。
“小师弟!”周维与姜倪儿阻拦不及,连忙焦急地追上去,查探韩央的状况。他们眼角的余光不可避免的瞥向井底,顿时也变得不会动弹。
半纸画卷平静下来,李风扬将它放入怀中,一抬头便看到僵直着的三人,他问道:“你们怎么了?”
心中警惕之意大增,李风扬微弓着身子,站在原地,红衣女子飘过来,轻声相问:“少年郎,你怎地不去看看呢?不想知道自己的三生三世吗?”
话语中带着奇异地蛊惑之力,李风扬木讷地“哦”了一声,双眸泛着迷茫,走上前去,望向古井,只见一弯清水倒映着黑夜,却是倒映不出他的身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在这时,清澈的井水翻滚,从中探出一只巨大的森白骨爪,抓住井边的四人,将他们拉落古井。
“为谁生死轻言为谁一念间,流云千载付一笑何年,故人多骄,我心长倦……”红衣女子再唱,幽风撩起她的长发,笔直的乌发里,却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一袭红衣,顶着三千青丝,亘古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