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长公主入宫前,青汣对燕西楼附耳低语道:“去慎王府,诈一诈曲箐。”
“放心,我自有准备。”
顿了顿,青汣还是出言提醒道:“连城的事,我建议你还是尽早告诉姒锦,这种事情,瞒不住的。”
“我再想想。”燕西楼皱了皱眉,仍是有些犹豫。
眼下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树梢纹丝不动。马车走在路上,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烤炉里一般。
毫无意外,长公主一进灵堂便抱着棺材哭了个昏天黑地,若非有燕不寒和青汣在一旁劝着,只怕又要背过气去。
“逝者已矣,还望姑姑多多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青汣闻声回头望去,却是一身缟素的崔景桓从偏殿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普宁寺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位,除了衣着装束的变化,他看起来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青汣并未在他脸上看到太多的悲伤,也没有即将继承大统的意气,在他脸上,更多的是漠然。
“见过三皇子。”燕不寒和青汣躬身行礼。
按照规矩,皇上殡天后需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方可下葬,之后再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就是说,此刻的崔景桓还不是真正的新帝,是以青汣和燕不寒均以“三皇子”相称。
“你是……景桓?”长公主看着来人,神情一时间有些怔忡。
“正是。”崔景桓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此处不方便,姑姑不若去偏殿稍作休息片刻?”
长公主微微愣了一下,没接下他的话茬,倒是青汣率先反应过来,垂眸应道:“多谢三皇子体恤。”
燕不寒本要跟着一起过去,却被随行而来的陆铭不着痕迹地拦下:“国公,守丧的朝臣都在隔壁。”
燕不寒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然而不待他开口,却见青汣朝他递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崔景桓毕竟是即将继任的新帝,燕不寒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于是嘱咐道:“走的时候差人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们。”
偏殿里放着好几个冰盆,丝丝凉气飘散开来,与外头的烈日炎炎形成鲜明对比。
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青汣,同这位三皇子之间都算不上熟悉,三个人一时无话。
青汣心里猜测,崔景桓许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同长公主说,但既然崔景桓没开口,她便只当不知道,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喝茶。
至于长公主,仍旧沉浸在皇兄猝然离世的悲伤中,无暇顾及其他。
片刻后,崔景桓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日普宁寺一别,倒是有许久不曾见过了,不知世子妃近来可好?”
“尚可。”
“听闻府上两位小公子很是聪慧,改日可否带进宫里见一见?”崔景桓又道。
“再说吧!”
崔景桓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青汣的回答基本都是如此,态度显得格外冷淡,崔景桓不由哂笑一声:“可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世子妃?”
“三皇子多虑了,一面之缘,谈何得罪?”仍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
倒不是青汣心里防备他,只是刚才恰好瞧见皇上的遗体,觉得颇有些古怪之处,却又不能全然肯定,毕竟她不是仵作,干不来验尸的活计。
此刻心中正疑惑,自然没有心思去应对崔景桓这些无关紧要、没话找话的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便是一旁的长公主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悄然朝青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态度友善些。
不过崔景桓倒是个好脾气的,浑然不在意地笑笑了事。
恰逢这时,宫人送来了刚做好的点心,一碟蟹黄酥和一碟栗子糕。
崔景桓瞥了一眼盘子里的点心,颇有些怀念地感叹道:“依稀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姑姑做的蟹黄酥,旁人做的总觉得不对味儿,如今回过头来再看,时间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长公主似是也记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人旧事,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做了让人给你送来。”
“如此,便麻烦姑姑了!”崔景桓从善如流地应下,竟是半点不知客气为何物。
很多时候,聊天话题就是这样,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接下来的事就都水到渠成了。
不得不承认,崔景桓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但他的这种健谈却又不会令人反感,言语之间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消片刻,便引得长公主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连带着方才的悲痛情绪都被冲散了不少。
别的不说,就这种聊天哄人的本事,青汣是自愧不如。
就在长公主与崔景桓二人交谈之际,一阵喧嚷后,崔景心不等外头的宫人通传便自己闯了进来。
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听闻姑姑来了,景心特来拜见。”
崔景心今日亦是一身缟素,头上簪着一朵白花,面上的妆容较平日素净了不少,只是那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令人不喜。
尤其,她身后竟还跟着那个北翟来的罗叶郡主。
长公主其实不甚喜欢这个侄女,但她一向不是个刻薄冷面的,崔景心既给自己请安,她自然不会当众给她难堪,于是点了点头:“快起来吧!你父皇走得突然,你是个孝顺的,当好好……”
“姑姑,景心有一个不情之请。”
长公主微微一愣,然而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见崔景心直直跪下了,一脸哀恸道:“父皇生前最疼爱二皇兄,如今父皇骤然薨逝,景心斗胆,请姑姑做主,容二皇兄出来送父皇最后一程!”
说着便俯身重重磕下头去。
青汣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略过,果然,这个崔景心怕是掐准了时间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给长公主请安,为的就是借长公主之口放崔景文出来吊唁!
“这……”长公主一时有些为难了,她向来是个没主见的,下意识地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崔景桓。
原因很简单——皇上的遗旨中写得清清楚楚,传位于三皇子崔景桓,这样的事情合该是他这个未来的新帝做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