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平的眼皮动了动,眼球似乎在眼皮下左右滚了滚,稀疏的睫毛战战兢兢地抖动了几下,隐约有即将睁开的迹象。
但就这么几次三番后,直到他瘦窄的脸颊几乎都抽搐起来,眼睛也不见有睁开的趋势,反而是额头上的青筋慢慢鼓胀了起来,太阳穴也开始轻微地颤动,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实际上,此时的赵四平的确在备受煎熬。早在数分钟以前,他已经从悠长的酣睡中慢慢转醒过来,袒露在外的手脚也从酥麻无知,慢慢能够感受到有温凉的风从表面拂过。
鼻子里也逐渐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有些刺鼻,有些熟悉。就在他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突然感觉眼皮一滞,上下眼皮之间好像被抹上了胶水,任凭怎么使劲就是挣脱不开。
心里一突,浑身的毛孔立马就炸开了一般。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脑中嗡地一震,全身的感知好像突然消失了,后脑处一阵剧痛,接着整个脑袋似乎都膨胀起来,就像有个气球在脑子里不断变大,即将撑得整个脑袋四分五裂。
“啊。。。。。。”赵四平感觉自己疼得从肺里惨嚎一声。对,是肺。
尽管肺不是发声器官,但赵四平还是第一感觉就是从肺里嚎了这么一嗓子。
而且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声音从肺里嚎出来后,顺着喉咙冲到嘴里,被嘴巴挡着出不去,在口腔里悲情地几个冲撞,连腮帮子都弹动了几下,这才极度不甘地又撞回肚子里,轰轰然地炸响开来,只震得五脏一酥,险些闭过气去。
好在脑袋里这种难言的压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惨嚎过后,整个头皮咻地一阵麻痒,眼皮一松,眼前骤然亮起。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亮晃晃的阳光从右边打开的窗户外透过树影的间隙照进来,花花的仍是刺眼。
轻柔的暖风悠闲地穿窗而入,扫动一侧的窗帘。靠窗的床边立着个白色的小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粉红色的运动水瓶和一个白色塑料袋。
脑袋往左一偏,两张一般无二的铁架床并排放着,旁边这张床上似乎还躺着个人,麻黄色的裤腿褪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截粗壮的小腿,毛发浓密。
往上一瞄,就只看到半截滚滚的肚皮,一段挂帘遮挡了上半身。赵四平正觉着周围的一切怎么这么眼熟,忽然心头一跳,
“这不是医院的病房吗,我怎么躺这了?”抬身就要坐起,脑袋刚离了枕头,眼前猛地一阵群星乱舞,脑后又是一疼,不由自主地
“哎哟”一声。这声
“哎哟”确是实打实地从嘴里喊了出来,干涩刺耳,赵四平感觉自己的喉头都被刮疼了。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略微急促地往病房内走进来。等赵四平晃掉了满眼的金星,能够再次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床边已经站着个一脸焦急的女人。
“四毛,四毛,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这个女人急促地问道。
“姐,你怎么在这”赵四平感受着脑中残留的眩晕,嘴里下意识地问着。
病床边的女人正是赵四平的姐姐赵娟。听着弟弟的问话,心里不由得稍稍安定下来。
“你昏迷了多久你知道不,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脑袋疼不疼?”赵娟有些心急地凑近了些,连珠炮似的问着。
“我昏迷了!”赵四平一怔,忽然想起刚才后脑勺的疼痛,赶紧伸手往脑后摸去。
这一摸,果然触手一个软包,顿时心中怒骂,
“哪个王八蛋敢在背后阴老子!”心里头立刻在平日里跟自己不对付的几个混混中排查起来。
“怎么样”姐姐赵娟关切地问:“是不是头疼?”
“恩”赵四平面露悲切,
“脑袋后面给打了个包,按着还有点疼。”
“包?”赵娟一愣,马上又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包不碍事,医生说再过两天就会消了。别的地方呢,脑袋、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别的地方?”赵四平把手从脑袋后面抽回来,慢慢扭动了一下身体,犹犹豫豫地说道:“还好吧,没哪里不舒服一样。”
“别乱动”赵娟呵斥了一声,
“你好好躺着,我去叫医生,等下妈就过来了。”
“我没事”赵四平这会儿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没什么异常,仰躺着脑袋后面那个软包给压着隐隐有些疼,略微动了下手指和脚趾,就准备坐起来。
“四毛,你别动!”赵娟急得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你昏迷了多久你知道不,差点就变成植物人了你知道不,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们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你再动我就真的懒得管你了!”赵娟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强压着的怒意。
“我是真没事。。。”赵四平兀自不死心地嘀咕着,脑袋却不由自主地往傍边侧了过去,躲开了赵娟悲愤的眼神。
不多会,赵娟跟在两个医生的身后走了进来。赵四平斜眼望去,当先的那位头发花白,体态肥硕,脸上架着一副粗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却张得极大,很是有神。
两手松松地插在白大褂外的两个口袋里,一把黑色的折扇从口袋一角伸出半截来,末端还系着根小红绳。
跟在后面的那个医生就要年轻得多,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个,面容白净,脖子上挂着付听诊器,手里捧着块写字板。
看写字板顶端夹子里纸张的厚度,这个医生手里的资料只怕拿着不少。
见医生们已经走进床前,赵娟赶忙上前两步,站在床尾道:“我弟弟刚醒来,他说除了脑袋后面撞的包有点疼外,其他地方都还好。”稍稍顿了顿,又对赵四平说,
“四毛,这个是脑外科的贺主任。”接着又指着年轻的医生,
“这个是刘医生。”赵四平张嘴刚要说话,贺主任已经走上前来温和地说:“先不要说话。”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个精致的小电筒,打亮后在赵四平眼前晃晃,问道:“能看到吗?”赵四平撇了撇嘴,
“能”
“来,眼睛看着电筒。”贺主任举着电动在赵四平眼前左右移动着。赵四平看着灯光在眼前晃了晃。
贺主任提醒道:“跟着我的灯光动一动。”赵四平眼珠跟着灯光左右转了转。
贺主任脸色一滞,闷声道:“脑袋能动吗?”
“能啊”赵四平装作不解。
“脑袋能动就动脑袋。”贺主任没好气地道。
“我后脑勺上那个包还疼着呢,这么亮的光我难道看不到啊!一个破电筒转来转去的有什么看头!”赵四平心里暗骂,耐着性子把脑袋转了转。
贺主任将电筒一收,侧身在床边坐下,示意刘医生站过来,然后转过脸问赵四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我的名字你们都不知道?”赵四平脸现错愕。
“咳。。咳。。。”刘医生似乎被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出了声。赵娟羞愤交加,呵道:“贺主任问什么就答什么,那么多废话。”
“没有,姐,我是真以为他们。。。。”赵四平还要争辩,贺主任已经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刚从昏迷中清醒是会比平常迟钝些。”接着道:“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这次赵四平倒是回答得干脆。
“脑袋呢,有什么异样吗,疼不疼?”贺主任又问道,紧接着补充道:“后面那个包有点疼是正常的,过两天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