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康凡和惠丰联袂护卫光绪,寸步不离,根本无暇顾及梅香。而梅香倒也并不寂寞,她这位在容貌、谈吐、举止等方面丝毫不逊于那些宫中女眷们的民间女子很快便赢得了众人的青睐,左右逢源。
返回途中,光绪兴致不减,带头骑马奔驰在队伍最前头,康凡和惠丰紧紧跟随。行至一处山脊,斜刺里冲出的一只金钱豹掠过光绪的马前,钢鞭一般的尾巴扫过马眼。光绪的马顿时惊得直立起来,光绪一声惊叫,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豹子速度不减,向山下飞奔,正好冲着后边护驾的康凡而来。
康凡手疾眼快,抬手一枪,正中目标。威力巨大的8毫米口径曼利夏步枪弹将豹子整个轰起,在空中翻着跟头,摔在十几米开外,四条腿兀自抽动不止。
“康大人,快快救驾!”耳边猛然传来惠丰声嘶力竭的呼喊,急忙回头察看,见光绪和惠丰俩人正一前一后向山下冲去,速度快得惊人!
惠丰在后紧催坐骑,但始终无法追上前面的光绪。光绪肯定已是魂飞魄散,双手紧抱马脖子,身体在马背上剧烈颠簸,随时都有可能跌下。
光绪的马惊了!
康凡立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表现自己的机会!他热血沸腾,甩手扔掉手里的曼利夏骑枪,一拨马头,纵马急追。赤兔到底有着阿拉伯马的优良血统,此刻,在康凡近乎疯狂的催促声中,长腿翻飞,硕大的四蹄疾风暴雨般地刨踏着地面,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利箭一般射过去!
随行众人已发现这边的危情,但距离尚远,爱莫能助,眼看前边不远就是一处断崖,一旦摔下去,后果可是谁也不敢想象的!此时,人人都为康凡和惠丰捏了一把汗,梅香更是站在人群中剁着脚给康凡喊加油,着急得泪花迸飞!
康凡的马快,又是取了直线,沿着断崖的一侧截住了光绪。在与光绪并马交错的时候,康凡极惊险地甩脱了马镫,蹲在了马背上!在后苦追的惠丰惊得目瞪口呆。
“皇上,甩开马镫,松开双手,下官过来了!”康凡冲着光绪大吼。
双马并行奔驰,赤兔比光绪的马高出一尺有余,而迎着扑面而来的劲风竟然在赤兔背上站立起来的康凡巍然屹立,就像居高临下的天神一般凛凛生威!
自出生以来就一直高居人上的光绪被震慑了,表情茫然,听话地松开了紧抱着马脖子的双手,双脚也甩脱了马镫。就在他即将摔下马背的瞬间,康凡从赤兔身上一跃而起,腾空环抱了他,一同坠下马背!
赤兔被带得身体倾斜到了惊人的角度,但它顺势一个腾跃,躲过光绪的惊马,啸叫着人立而起,然后稳稳地停下。光绪的惊马收步不及,一头冲下断崖,没了踪影,凄厉的嘶鸣在山间久久回荡。
康凡实实地给光绪做了一回肉垫,奔马的速度加上光绪的体重把康凡弄得浑身疼痛,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吸溜着凉气,正被光绪看个正着。
余悸未消的光绪尽管面色煞白、衣冠不整,手脚仍旧颤抖不已,但看见康凡这个滑稽模样也不禁莞尔。虽然康凡在赤兔背上只站立了短短的一瞬,可这个画面肯定已经象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光绪的脑海中,这从之后他对康凡表现出清清楚楚的疼惜之态上就能看出来。
惠丰赶上来,飞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扶朕歇息。”光绪边说边亲昵地抓了康凡的手。
康凡感觉他的手冰凉而潮湿。他算是个好皇帝,能够接受进步思想,具有求变图强之心,可生性软弱,缺乏胆识,注定了在后来与慈禧太后的争权斗争中以失败收场的结局,也直接导致了戊戌变法的流产。尽管此刻他对康凡的疼惜一目了然,但康凡却心情复杂。
惠丰早已脱掉官袍铺于石上,康凡扶光绪坐下。光绪被康凡护着,安然无恙,全身连皮肤也未碰破一处!他喝了些水后,心绪逐渐归于平静,脸色也红润起来。
“汝之坐骑高大威猛,矫健异常,绝非吾国所产。”光绪说道。
康凡作揖回答,“此为下官自倭寇手中所得。”
“所得?”光绪笑了,“应是‘所劫’吧?”
康凡也笑了,“下官在威海劫得数百倭寇军马,此为其一。”
惠丰在旁一脸仰慕,抱拳作揖道:“康大人一人抵倭寇数百之众,劫得银两马匹全身而退,真乃神人也!惠丰早已闻听此事,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康凡急忙还礼。
光绪叹道:“想吾堂堂之大清,竟沦落至连小小倭国亦战而不胜之地步:甲午一战,生灵涂炭、割地赔款,比之前与英、法等国尤甚!怎不令朕痛心疾首?倘吾大清国人个个均具汝之修为,岂容倭国卧榻之侧生事?”
正说着,随行人员先后赶到,纷纷跪倒在地,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哆嗦不停。光绪倒也没有怪罪,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众人这才一拥而上,簇拥着光绪上了车,起驾回宫。
梅香离开队伍,向康凡跑过来,拍着自己的胸口嚷嚷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康凡爱怜地拉她上了赤兔。惠丰在左,康凡在右,如影随形地跟在光绪的车旁,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光绪从车中探出头来,看看康凡和梅香,说道:“汝兄妹二人丰神俊逸,仪表非常人可比。朕对二位早有耳闻:二位先祖早年漂洋过海,远赴异国,辗转数十载仍对大清念念不忘,着实可敬。”
康凡和梅香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洗耳恭听。
光绪微笑着看看梅香,“素闻令妹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技。太后近日贵体欠安,可否随朕前往一试?”
梅香有些尴尬,急忙答道:“皇上所闻尽为路人所传,万万不可轻信。小女初通医理,岂有起死回生之技?皇上吩咐,小女自当竭尽所能。”
光绪点点头,又转脸问康凡:“汝与山西巡抚胡聘之交往如何?”
“下官与胡大人素未谋面。”康凡说道。
光绪想了想说道:“胡聘之年近花甲,而汝风华正茂,二人取长补短、相得益彰,可共谋山西之治。现任宁武知府即将调任他处,朕即下谕命汝接任宁武知府一职兼正四品都司之位,返晋效命,辅佐胡聘之。”
康凡抱拳领命,“下官自当鞠躬尽瘁。”言毕,心内琢磨:知府为从四品文官,都司为正四品武官,那文武全兼的话,到底算是几品官呢?
此时,狂风大作,积雪被风卷起,四下飞舞。康凡伸手掩了光绪车窗。梅香从背后钻进康凡的冲锋衣里,搂了康凡的腰,不敢露头。康凡将曼利夏骑枪上了膛,矗立在风雪中,双目炯炯。惠丰也是枪弹上膛,小心戒备。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赏之意,于是不约而同地点头致意。
回到京城,光绪先去军营检阅康凡的骑兵团官兵。云中山一战,骑兵团官兵凶悍的战斗作风和高超的战术素养震动京城,一战成名。此刻,骑兵团官兵尽数列队校场,一百多匹高大威猛的战马和一百多名装备精良的官兵整齐挺立,一动不动、杀气腾腾!
光绪不禁抚掌称赞,问道:“朕听闻汝之官军武器悉数被缴,今日何故如此齐备?”
康凡笑道:“不曾缴械,实为主动配合。两日前才返还。”
光绪冷笑,“荣禄治军岂有此等威势!”
出了军营,梅香拿了药箱跟着光绪直奔慈禧寝宫。康凡想跟去,但被惠丰拦住。
“康大人,太后寝宫非比寻常,不得太后亲口准予,男子一概不能近前。”说到这里,惠丰笑道,“康大人似对宫中礼数一窍不通。”
康凡摇头,“实是一窍不通。幸得尊驾多次提醒,多谢了。”说完,抱拳施礼。
惠丰还礼,“康大人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行共事。”
康凡送出老远才独自返回军营。
梅香这一去,杳如黄鹤。康凡是坐卧不宁,几次进宫去找惠丰打探。惠丰告知:尚在太后寝宫伺候。康凡知道荣禄和慈禧私交甚密,而荣禄经过娶亲事件后,记恨自己是肯定的。他真要是为自己的那两个手下拿梅香泄愤的话,那梅香可就惨了!已经一周过去,不能再傻等了。
贺水阔因为要等康凡,这几日一直在京城自家商铺中暂住。商铺的账房先生还以为他是来查账了,急急地把一大堆账本呈上来,却没想到招致贺水阔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颇觉莫名其妙。
到京城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早把贺水阔惊得魂不守舍,哪还有心思查账?!得知康凡等安然无恙后,才和族人一起前来军营探望。那两个族人在康凡和梅香进宫时正在殿中上朝,因此对此事是亲历。此刻得见康凡后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好听、顺耳之言不断。康凡很是厌烦,撇下两人,拉了贺水阔出来。
“我现在要进宫接回梅香。如果一个时辰内回不来的话你就和骑兵团官兵立即返晋;如果我和梅香回来,那另当论。”康凡说道,“回去后叮嘱钟汉强,让他好生照看那些学生。切记切记!”
贺水阔忐忑不安地应承着,心头刚刚消散的阴云又聚拢起来。
光绪明白康凡是担心梅香,便派人将梅香从慈禧寝宫招到殿前。梅香终于见到康凡,不顾众目睽睽,紧抱了康凡,泪如雨下。康凡见她委屈万分的样子,不由得肝火直冒!
“是不是荣禄为难你了?”康凡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殿里应有能够听见的人。可四周却静寂无声,不知为什么。
梅香摇头,“不是。慈禧太后只是消化不好,我给她吃了些药就好了。这些天她非要逼我入宫为妃,我不同意,她就不让我走。你怎么早不来啊,你升官了就不想管我了?!”
康凡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就不管你了?!”
梅香转颜一笑,“那咱们现在就走!”
康凡点头答应,转身向光绪躬身施礼,说道:“皇上明鉴:小妹跟随下官漂泊海外日久,对宫中生活委实难以适应。今太后有意招小妹入宫为妃,小妹不从。恳请皇上禀明太后:太后盛情,下官心领,然须遵从小妹意愿,即刻携小妹返晋,协助下官公务。”
光绪笑道:“汝之小妹才貌俱佳,非常人能及,得太后宠爱,亦合乎情理。再者,入宫为妃,光耀门第之事,何乐而不为?朕以为:汝之‘兄妹’相称是假,两情相悦是真矣!”
康凡和梅香心照不宣地对视,无语。
光绪正色道:“朕若给汝兄妹一个藐视朝廷之罪,可要走否?”
“要走。”梅香比康凡还急。
光绪又问:“依大清刑律,藐视朝廷,理当问斩。可还要走?”
梅香这下害怕了,她紧攥了康凡的手,俊俏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但她的回答依旧斩钉截铁:“回皇上:仍是要走。”
金殿之上起了一阵骚动。
康凡感动不已。心里在琢磨:如果一旦走不成,只好撕破脸皮,杀它个地覆天翻。只要自己和梅香在一个时辰之内冲出宫去,就会得到骑兵团官兵的接应,到时就好办多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刚救了光绪,而梅香又治好了慈禧的病,从哪个角度去审视也轮不上“问斩”吧?再说慈禧是因为喜爱梅香才会想到要招妃的,不至于真要降罪吧?
光绪忽然笑了,说道:“不愿入宫为妃,朕着实不曾料到!既如此,朕准奏。”
康凡幡然醒悟:原来光绪只是跟自己和梅香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心内大喜,急忙拉了梅香一起跪下,叩谢。
光绪和颜悦色地叮嘱道:“汝返晋后,好生执掌宁武府,莫负朕望!”
康凡再次躬身谢恩,在文武百官的唏嘘中拉了梅香,退出大殿。梅香走着走着就呜呜地哭开了。康凡紧拥了她,用自己的脸温暖她冰凉的脸。
“你很勇敢,梅香。”康凡动情地说道。
梅香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
出宫后,康凡将赤兔交与贺水阔带回宁武府,亲自驾了梅香的马车,载了梅香,一路向天津而去。骑兵团众官兵抗命护送了一段,终被康凡勒令逼退,目送两人远去。
梅香这次跟康凡出行,经历了太多刺激,身心俱疲,此刻真切地看到和摸到了真实的康凡,被反复蹂躏的神经终于撑不住了,不一会儿就在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在车辕上赶车的康凡好一阵子没有听到梅香的响动,有些担心,便钻进车厢探视。梅香静静地熟睡着,眼角仍旧有泪水渗出。康凡拉过棉大衣给她盖上,返身出来继续赶车。
马车车厢是用进口帆布封闭起来的,四面开设有可开启和关闭、镶嵌着透明玻璃的木制车窗,遮风挡雨而又通风透光。由于一直是梅香一个人使用这辆车,所以拆去了乘客座椅后,车厢内部很宽敞。车厢里被她装扮得很女人味,干净、多彩,还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待在里面很舒适。而那两匹拉车的马也是毛色光亮,神采奕奕。
梅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见了笑吟吟的康凡,便迷迷糊糊地问道:“康凡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康凡笑道:“在去天津的路上。我们到了天津后就乘船去英国。怎么样?”
梅香愣了,“去英国?康凡你真的是要带我去英国啊!”
“君无戏言。”康凡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为了我,连贵妃都不做、连杀头都不怕,我怎么能骗你呢?”
康凡这样一说,梅香的意识一下子就恢复了,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一幕幕闪现,眼泪就又不听话地汹涌而出。
“委屈你了梅香。”康凡紧抱了她,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梅香靠在康凡怀里,无声地落泪。
“西游记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的孙悟空就怕被唐僧念紧箍咒。你就好比唐僧,你一哭就象念紧箍咒,然后我这个孙悟空就完蛋了。”康凡说道。
梅香终于展颜微笑了,泪花闪闪,捧了康凡的脸说道:“我可不想让你当那个孙悟空!”
“怎讲?”康凡笑问。
梅香忽然有些害羞,小声说道:“孙悟空不近女色。你若是他,我就得守活寡。”
康凡听完,哈哈大笑。梅香脸红了,忙不迭地去捂康凡的嘴。康凡又感觉到了意识里的那股欲望,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欲望来的异常凶猛!他无论如何是把持不住了。梅香觉察到了康凡的变化,忽然感觉自己浑身酥软。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渴望,都在热切地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捱到了一处市镇,康凡什么也不做,就是找旅店。在一家感觉满意的旅店开了房间,关死了房门,也不管梅香冷不冷,三下五除二把她脱了个精光。
梅香笑吟吟地看着他忙乎,雾蒙蒙的眼中有火苗在跳跃。
“你真是个美人,梅香。”康凡的声音在颤抖,“美得彻彻底底!”
康凡现在把什么使命之类的事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是不管不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凭情感的泛滥,跟着感觉走了…他黏着梅香,三天没有出屋。
“梅香,不当孙悟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