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用厚重的貂绒裹着她,抱在怀中,一路策马南下。
直到到了凉州城境内,所有人心上紧绷的那根弦才放松了下来。
没有追兵。
巴图或许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凉州知府似乎对陛下的突然造访十分意外,连忙找人腾出了上房让帝后二人入住。
直到知府大人诚惶诚恐地替朱佑樘和顾雨桐关上了房门,两个人才经过了漫长的一晚,第一次有机会独处。
相视无言。
终于,顾雨桐展颜一笑,眼角带着盈盈的泪光:“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她以为自己会想他诉说这些日子的相思,她以为她会哭诉自己所受的委屈。可是真正看见朱佑樘,到了嘴边的话全都消失了。所留下的,只是他能活着,真好。
可是朱佑樘却似乎被她这轻飘飘一句话气得发抖:“我宁愿自己早早便死了!”
最初的时候,他连续几天昏昏沉沉的,像是永远都睡不醒一般。起初以为是大病拖垮了身子。可是渐渐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皇后,从来不舍得离开他床榻边的皇后,迟迟不见踪影。
他清醒的时间远比何鼎他们所预计得要早。
全因他狠狠将自己掐出了鲜血,用疼痛驱散了铺天盖地的睡意。
而在他真正醒来以后便得知了这个在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不断折磨着他的消息。
他的皇后,为了他,远赴鞑靼部寻药去了。
北方连年战乱,那个地方究竟有多危险,没有人比他这个大明的皇帝更加清楚。他的雨桐,他那么多年捧在手心上的皇后,怎么可以去受那样的苦?
可是,他无能为力,堂堂一个皇帝,连床都下不了,谈何救雨桐?
他恨不得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到雨桐远赴边疆。
无数次,他躺在病榻上想,如果一开始他便丧了命,那该多好?
直到牟颜带回了雪莲,直到后来他能下床临朝。他写了传位诏留给了刘健、徐溥二位阁老,嘱咐他们若是有什么不测,便立朱厚照为新帝。
然后,不顾阁老们的阻拦,他带着一队精锐日夜兼程赶到了凉州。
这一年来他早就想好,待再次见到雨桐,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原谅她。他一定要让她再也不敢轻易犯险,哪怕是为了他的性命也不可以!
所以,哪怕雨桐会因为他的话受伤,这一次,他也决定不轻易妥协。
朱佑樘的样子像是被气坏了。原本因病就显得清瘦的脸庞,被气得愈发惨白:“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北方有多危险?你能活到现在……你能活到现在……”原本的话被哽咽住了,想到顾雨桐有可能客死他乡,他甚至没有办法将下面的话说出口。
面对朱佑樘的指责,出乎意料的,顾雨桐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委屈或者不高兴。
她只是……
朝着他微笑。
朱佑樘看不透顾雨桐的笑容中究竟包含了什么。仿佛是在看一个肆意撒气的孩子;又仿佛是一个长者功成身退后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朱佑樘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