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一名兵卒起身给姚靖康斟了一碗酒,道:“不知将军对眼下世局有何高见?”想是南京来往者十之八九是汉人,这些契丹人也学会了汉话。马小成屏息聆听,只是吃喝不止,显得自在。但听得姚靖康道:“若谈这些,端的要败坏酒兴,来来来,喝酒,喝酒!”端起碗来便将一大碗酒喝干了。

另那名兵卒也给姚靖康斟一碗酒,道:“将军大英雄,好酒量,属下敬你一碗!”姚靖康道:“好,咱们干了这碗!”两人一齐将酒喝干。姚靖康朗声道:“痛快!”

片刻间,三人将两大坛酒喝得精光,又要上两坛。这一坛酒便是十斤,待他三人又将两坛喝完,便是已喝下了四十斤酒,却不尽兴,又叫了一坛。

一名兵卒给姚靖康斟一碗酒,道:“将……将…军,咱们再……再喝!”他说话已开始打结。姚靖康酒意上涌,将桌子一拍,道:“再喝!”便把酒喝了。另那兵卒端起酒碗,停在嘴边,道:“将军,我…我入伍已……已有十……十…十年之久,始终一…一事无成,只盼天……天…天赐良机,让我能够施展……施展抱负!咱们当兵的,除了…除了在战场上建…建立战功,哪……哪…哪还有别的……别的出路?”说完才仰头一口气将酒喝了。

先那名兵卒道:“若不上战场,这一辈子也别指望有出头之日!”多半是他听了同伴的话,一时激动说话也不再打结。

姚靖康道:“说得也是!”兵卒甲精神一振,道:“那将军以为我等何时可以上战场,建立战功?”他此刻说话也顺气了。兵卒乙道:“我大辽国跟南朝水火不容,只要大辽皇帝陛下发一句话,还怕没战功可建么?一旦我大辽向南朝开战,咱们南京军自是前锋精锐,将军带领我等攻城掠地,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兵卒甲在桌上一捶,奋然道:“不错,不错!”姚靖康道:“你们想建功立业,原本没错。只是兵戎触动,要有多少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可想过?”马小成听他说到“家破人亡”四个字,油然一阵悲痛,胸中直如翻江倒海。

兵卒甲道:“眼下势局所迫,我们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姚靖康“哦”一声惊叹,道:“你说来听听看!”兵卒甲道:“我大辽国与宋朝南北对峙,交兵百十年来,各有胜负。眼下虽相安无事,可谁也没有服了谁。那南朝自高太后辞世,赵煦亲政以来,变法革政,储粮增兵,还不是在打我大辽国的主意么?再说了,那西夏、吐蕃也没安好心,均想一己并吞大理国,再图大计。将军想想,若是西夏、吐蕃联手,先灭大理国,再占南朝河山,我大辽不是被动之极么?要依我说,咱们当先下手为强!”姚靖康心中一凛,暗道:“他对天下局势了然于胸,不知花下了多少心思。哎,人人只图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却罔顾天下百姓。这样的人何处没有,天下何时方有太平之日?”突然虎目含泪,端起酒碗喝了个底朝天。

姚靖康放下酒碗,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们说件事!”抬眼望向大街,兀自悠悠出神。两兵卒望着他,也不敢惊动,只得耐心等待。但见他道:“一百多年前,契丹铁骑攻下一座城池,这城池繁华富庶,叫做上京龙泉府,正是一个叫做渤海国的都城。夺下此城后,契丹人便将都城迁至上京龙泉府。”兵卒甲岔道:“正该如此!那上京龙泉府既是繁华富庶之地,自比咱们大辽塞北苦寒之地好过多了。”姚靖康自斟一碗酒,道:“未必见得!”仰头咕噜一下喝干了酒,继道:“塞北虽为苦寒之地,契丹人世代于此游牧,却是生活得惯了的,到了那繁华富庶的上京城,反倒不适。”兵卒乙岔道:“那么后来呢?便是迁回去了么?”姚靖康摇摇头,道:“契丹人先是尽情抢掠一番,什么金银珠宝、牛马女子一概都没放过。”两兵卒同时脸现向往之情,似是恨自己晚出生了一百年。

姚靖康瞧在眼中,自叹一声,道:“当时上京城数万百姓哭天抢地,满城哀怨,可又有谁来可怜他们?契丹人在此住不惯,便将数万百姓驱逐出城,将他们赶到塞北之地。临走之时,契丹兵手持火把,涌进城中各条街道,点燃屋宇,才又出城北归。”兵卒乙惊道:“将那城烧了?”但见姚靖康双目盈泪,似是那场大火就在眼前,见到一座繁华富庶的城池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听到这里,马小成猛地咳了一声,却是给酒呛着了。

过得良久,姚靖康继道:“那些上京城的百姓回过头去,只见昔日居所已被大火重重包裹,无不放声痛哭,便有不少人就地自杀了。他们有的咬舌自尽,有的拾石碎颅,真是惨不忍睹!”说道这里,招来跑堂,又要了一坛酒。

姚靖康也顾不得那两兵卒,只自己连斟了三碗酒喝下,继道:“在这群被迫北往的渤海国百姓中,有一对中年夫妇携着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在契丹兵皮鞭催打下踉跄行路。这一家三口到了塞北,牧羊为生,在那个男孩长到二十八岁那年,与一个同样是从渤海国北来的女子成了婚。没过三年,他的父母先后离世,第四年上,这对夫妻生了一个男婴,他们加倍疼爱,精心抚养。自从那男孩懂事起,他的爹爹便时常给他讲述他们的故国家园,如何遭契丹人抢掠焚烧,他一直铭记在心,打骨子里痛恨契丹人。”兵卒甲岔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恨与不恨……”姚靖康瞪了他一眼,他便没敢继说。

姚靖康道:“契丹人、汉人、西夏人、吐蕃人、大理人总归都是人,为何非要彼此憎恨?”

兵卒乙催道:“将军,那后来怎样了?”

姚靖康叹道:“当时从渤海国北来的百姓,大都有了后代,不至断了香火,且不少聚居一族,相互往来密切。那个男孩渐渐成人,只望聚族人之力,凭武力实现南归故土的愿望。”兵卒甲忍不住岔道:“他胆敢……”说了三个字,却闭住了嘴。

姚靖康也不理,继道:“毕竟势力太也薄弱,他半生经营,始终没成事,直到他三十三岁才与一名同族女子完了婚,在四十五上才得一子,他也是疼惜有加,只盼生平夙愿能交给自己孩子实现,是以同样时时给他孩子讲述那段惨痛往事。后来,契丹人更放宽了对他们的管束,他便乘机暗暗让孩子习武,指望待机起事,不料他却突患重病,一病不起,就此去世了。那孩子一心子承父志,三十年中苦心孤诣,谁知在一次游牧中竟与一名契丹女子一见钟情。他虽于父志没敢稍忘,但终究为那契丹女子真情所动,两人结成了夫妻。婚后第二年,两夫妻喜得一子,他内心十分矛盾,自己憎恨契丹人,而自己的孩子却有一半契丹人的血统。”

他说到这里,又喝下一碗酒,继道:“但是他还是时常给他的孩子讲那件往事,只不过语气软了许多,只怕远不及他的祖辈们那般对契丹人恨之入骨了。他的孩子长大成人,还入了契丹人的军队当兵。”

兵卒乙岔道:“太也出人意料!”

姚靖康道:“他的孩子也是自幼习武,倒也有几分身手,在军中表现突出,竟做上了官,他和他的爱妻却相继离世。他的孩子在军中官越做越大,自步兵指挥使做到马军指挥使,自马军指挥使做到小将军,又自小将军做到了大将军。然而他的孩子也不愿去想那什么亡国家毁之恨了,只企盼天下苍生各安所在,再无纷争杀戮,尽享太平。”

两兵卒蓦地一惊,齐望着姚靖康,但见他给他们各斟了碗酒,又自斟一碗,道:“咱们还是喝酒好了!”

马小成望着姚靖康,见他浑没在意,暗道:“他是在说他自己。那日在洛阳丐帮总舵,他已明言以他的身份绝不能做丐帮帮主,原来却是这么回事!”收回目光,喝了杯酒,突然想到:“天下尽享太平自是再好不过。这么说来,我若查知害我家破人亡的真凶,便不该杀他全家烧他房屋,为我爹爹妈妈报仇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只怕什么太平、什么没有纷争杀戮,终不能一厢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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