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恙知道建宁下嫁吴应熊的消息时也是晚上。那一天,在书房,吴三桂说的漫不经心,吴应熊笑的若无其事,但是吴恙知道他们都在打量自己,他只能面上平静如水,只是再后来,吴三桂与吴应熊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后来,吴恙回到自己房间,愣愣的站在书案前,是该练字的时候了,只是却下不去笔,因为他知道,如若下笔,纸上的字迹定然锋利无比。
记得上一次如此激动,好像是七岁的时候,他才知道吴应熊的存在,才明白原来在吴家多余的是他,他从少主变成了吴应熊的侍卫……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他……吴恙将往事按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慢慢下笔,写下的字却是一个
“弑”,是行书,潇洒飘逸,手腕一滞,往旁边一挪,写了第二个字,也是
“弑”,是隶书,看不出任何的棱角,笔画很圆。接着,他换了许许多多种字体,模仿着历代书法名家,写了无数个
“弑”字。每一个字都有不同的特点,如果字如其人,那么哪一个是他?
吴恙耳朵动了动,听见轻微的脚步声,随手拿过一张宣纸放在刚才写的字上,若是细看,也能看出轻微的字迹。
这时,房门打开,吴应熊走起来,笑道:“恙弟,打扰了。”月光下的吴应熊好像鬼魅,魅惑而危险。
吴恙放下笔,道:“不知道世子来是……”吴应熊依靠着门框,看着潇洒不羁,轻笑道:“刚才怕你没有听清楚,特意再告诉你一声,建造公主府,还有聘礼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不知道的或者想知道公主喜欢什么,你进宫问问公主也无妨。”提到进宫,吴恙眉毛挑了一下,推辞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没说出来,却道:“是。”虽云淡风轻,但是这个字有多沉重他自己知道。
吴应熊皱着眉头打量吴恙,道:“恙弟果然是好性子,便是被人夺所爱,也这般无所谓?”这其实不仅仅是指建宁公主。
吴恙看向吴应熊,他隐去心中对建宁嫁他人的人遗憾,更多的是担心与心疼,建宁公主对于吴应熊来说只是一个棋子,且吴应熊心狠手辣,两人之前又有嫌隙,不知道吴应熊要怎么对付建宁。
虽然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但是心中甚是复杂,冲口而道:“世子误会了。”吴应熊摇摇头,道:“没有误会,无论建宁公主对于你究竟是什么,本世子就要夺过来,要将你的一切都夺过来。”这时候他将心中所有的嫉恨,显露出来,吴恙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是有大批的将士跟随,他不明白。
吴恙深吸一口气,道:“我说的误会是指,我不会让世子伤害建宁公主的。”吴应熊一愣,哈哈大笑,道:“你忘记你所谓的‘仁义’了?窥觑兄长的妻子?”
“恰恰是因为我记得这两字才如此,世子。”吴应熊一时不说话,只阴狠的道:“若不是顾忌陈圆圆,我早就将你……”一时间,满身的杀气。
听到这三个字,吴恙脸色才变了变,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红颜陈圆圆,就是他的母亲,只道:“便是没有母亲你对我也没有办法的,不然这些年世子也早就得手了,世子,天色晚了,我该休息了。”吴应熊收敛杀气,又变的温文尔雅,只道:“那就不打扰恙弟了,我与建宁公主的婚事,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离开。
吴恙待吴应熊离开后,又回到书案前,拿了一支狼毫大笔,运足了劲,蘸饱了墨,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凝聚了起来,而后运笔……墨迹挥洒,飘摇之间杀机凛冽!
眼神中说不出的锋芒。弑!写完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才平静下来。
莫非隐忍这么久,他与吴应熊最后还要拼个你死我活?吴恙就这样愣愣的坐在书案前,没有想到吴应熊的几句话就让他将心底话说出来,现在想来,吴应熊更多的是试探,试探建宁对他的重要性,倒也试探出他的一片真情,原来建宁对自己这般重要。
失策。不过,也无妨,吴应熊这人冷漠至极,又多疑,没准还不信他说的话呢,也不信他会为了建宁做出什么。
吴恙轻笑了一声,看向书案,手划过字迹,因为母亲,吴应熊对他有顾虑,可是何尝也不是因为母亲,他也忍耐吴应熊?
他将桌上铺着的两张纸收了起来,凑到烛火上,让它们一起燃了,再瞧着它们落在地面上。
吹灭烛火,吴恙面躺在床上,面对黑暗一点睡意也没有,眼前出现的是建宁的单纯的笑容,大清皇室格格第一个下嫁汉人,这是头一个,说不得也是最后一个,而归根究底,或许就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