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城家里出来,原力心中一片阴郁。
他的妻子并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也有些一些间接的信息。
那次丰收战役之后,回到家里,杨叔的心情一直都很好,甚至有些亢奋。很少跟妻子聊理想聊未来的他忍不住数次跟她分享美好的未来前景。
他开心,她自然也开心。
在此期间,杨叔还带领团队外出做了两次任务,每次任务归来,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更好。
而在第二次任务之前,杨叔还特地带领团队去了市中心一家商场吃了顿美味的烧烤,团建的档次明显提升。
原力大概能够猜到杨叔好心情的缘由。
团队全部晋升成为黑铁境修士,每次出任务获得的战功远非昔日能比,前景光明。
蹉跎半生,修行执念却长存不灭,终于见到曙光,怎能不喜!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第三次任务归来,杨叔整个人彻底变了。
愤怒,憋闷,沉默。
他妻子问他,除了一根根抽烟,什么也不多说。
在家里呆了两天,他又带领团队出任务去了。
这一次,他如多年前那次一样,又一次横着被人抬回来。
只不过,不再是重伤,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妻子当即就崩溃了。
在其他家人亲朋的帮助下,匆匆料理完丧事,将懵懂的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幼子暂时交给年迈的父母看顾,也顺便抚慰他们年迈伤痛的心灵。
这就是原力刚才从杨叔妻子口中了解到的全部信息。
她不是修行者,只是一个普通人,杨叔也从不与她说修行中的事,唯一的例外也就是与她开怀畅想未来那寥寥几次。
对于丈夫的突然去世,她当然不是没有疑问,甚至杨叔的尸体就是团队中另几人抬回来的,询问之下,也只是一个“遭遇强大妖兽,不敌身灭”。
基地市每天有比杨城更强大的修行者死于妖兽的爪牙之下,这个简单到有些敷衍的理由,却并无任何不妥当。
虽然她心中觉得另有蹊跷,但她一个普通人又能如何,就是反馈到民政署,也只是调解安慰,并不会为她去追查什么真相。
不仅无心,而且无力。
若是每个修行者的死亡都要探查清楚缘由,以民政署那点人力,也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若将修行视作一个职业,毫无疑问,其死亡率必是基地市所有职业之冠。
除非有确凿无疑的证据,默认的规则就是“修行事修行了”。
而民政署的底线是“修行事”不能波及牵扯到普通人,这也是民政署存在的意义之所在,确保这个基本盘,不散、不乱。
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自己的丈夫身死于妖兽爪牙之下这个事实,不接受又能如何,还有更沉重的现实在等着她,双方俱都年迈的父母,膝下懵懂无知的幼子。
原力暗暗握了握拳头。
虽然得到的信息不多,但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一个更显拥挤杂乱的小区,一排排高八层,采光性极差,宛如一个个木匣子紧挨着堆放在一起就算完事,空气流通都显得“拥堵”,更遑论绿化。
侧身避过沉默中带着麻木的人群,躲过脚下的污水,身侧晾晒的衣物,上到三楼,找到最靠里侧的一个房间。
门口的走廊上扔着许多生活垃圾,这个角落似乎已经成了这层楼的一个默认的垃圾堆,气味刺鼻至极。
木质房门用炭渣作笔画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画,或者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有某种利器划出的划痕。
房门虚掩,原力轻轻推了下门,“吱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
房间空荡荡的。
靠门的是间客厅,可除了一张缺了腿的老旧桌子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更里面有墙壁隔断,应该是个卧室,除了用几根简陋竹木搭出来的床架子,靠墙还有个敞开的、空空如也的立柜。
最里面,一方狭小的空间,有许多油烟柴火的痕迹,简陋的、粗劣手工制作的碗筷架,这里曾经应是个厨房。
原力大概转了一圈,就向外走去。
他却没有下楼离开,听见同楼层隔了七八个房间的远处传来某种嘈杂的声音,他循声走了过去。
狭小的客厅中,摆放着三张桌子,近二十人几乎两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挤在这方寸之间,空气污浊,烟雾缭绕。
喝骂叫嚷之声不断,坐在位置上的或是神采飞扬,或是骂骂咧咧,黯然神伤,其他没坐上位置的,也在一旁揣手观看,兴趣盎然,和在这片区域其他地方所见的麻木无波澜的眼神大不相同。
搓麻将。
“砰砰砰”
打开的房门被人敲了几下,屋中各种嘈杂的声音瞬间一停,都向门口看去。
一个无论是气质还是装扮都明显不属于此地的青年正站在门口。
“我想跟你们打听个人,最角落那家人,男主人叫罗晟的,家里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怎么现在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原力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一屋子的眼神透过乌烟瘴气的空气盯了他一会儿,很快,就又各自收回目光,重新干起自己的事,各种嘈杂的声响再起,却没有一人回应他。
“出牌出牌!”
“幺鸡!”
“杠!”
“哈哈,自摸!”
……
“谁回答的消息对我有用,这就是他的。”
见被无视,原力没有动怒,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沓崭新的、还在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百元大钞。
一沓!
说话的、搓牌洗牌出牌的、就连那一根根劣质烟草缭绕在房间中的青烟都似乎有一瞬停顿。
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出声,打破沉默。
“我知道,罗晟家的事我知道,他之前好像是加入了个什么联防队,赚些外快补贴家用。前段时间被人抬回来,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老婆跑到附近民政署去哭闹,民政署的人查了一下,说他算是任务期间阵亡的,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另外好像他本身还有些战功……可以直接换成大笔现金的,反正,他这一死,他老婆直接变成了小富婆,身上有了钱,谁还住这鬼地方?隔天就搬家了!至于现在搬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