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雪缀满郑承炫乌秀的发,风吹烟花如絮化为无声的背景,暗夜寒幕中他抬起头来,堆砌了刻骨冰意的目光刺人,“江小姐,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带走她?”
“她是我的表姐,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她。”江紫薰避开他锋利的眼神,与咄咄逼人的追问,单纯以一种友好的姿态表达对于赵可颐的关心。
“表姐?我怎么从来都没听可可说过?”虽然是问句,但郑承炫并没有疑惑的神色。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太多了!”
一道沉睿暗厉的男子声音响起,江紫薰身后,欧阳文羲快速走过来,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共同面向郑承炫。
“赵可颐确实是紫薰的表姐!”欧阳文羲语声淡淡的,仿佛就是在一般熟人相见时,打个招呼,“你吃过了吗?”那样平常。
“是么?”郑承炫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有一个瞬间,江紫薰竟然产生错觉,其实郑承炫是非常喜欢赵可颐的,温情的面容,关怀,怜惜的眼神,难以割舍的情绪。
但是,对方是郑承炫啊?
就算他曾经与赵可颐有怎样深厚的情谊,那也已经成为过去。郑家这个才华横溢,同时也是臭名昭著的少主,这么些年来,他身边的女人,可是如同走马灯一般换的勤快。
赵可颐那样一个清高骄傲的人,即使对他还有感情,那她也必定不愿意自己在这样醉的人事不知的情况下,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样只会更加剧他们的渐行渐远。
如果单纯从赵可颐这方面考虑,她不希望他们和好如初,但世事难料,尤其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那好吧,那可可就拜托你们了!”掉开眼四处打量了一番,向着欧阳文羲停靠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紫薰,郑承炫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些!”关上车门后,欧阳文羲郑重的对江紫薰说。
江紫薰的心绪还停留在,站在车门外的郑承炫身上。寒风呼啸席卷如落梅轻舞的雪屑,这融入了如刀似箭的冷森的气流,在这一刻似要将这脆弱单薄的身影裹挟了去。
她捏了捏手里的那个信封,里面是什么呢?
刚才郑承炫把赵可颐送上欧阳文羲的汽车以后,忽然塞了这个给他,诡异的笑容,“看在你这么照顾可可的份上,这个作为对你的谢礼!”
郑承炫会随手携带着对她的谢礼吗?怎么可能?这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江紫薰,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欧阳文羲不满意她的不专心,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哦!”江紫薰赶紧将信封塞进包里,转回头。对欧阳文羲的及时出现,她是很感激的,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气的人想发火,“你不是去接Angell了吗?”
“你!”只这一个愤怒的字,欧阳文羲便不再理会她,发动汽车引擎,专心致志的开车。江紫薰也随他,雨雪天气,路滑,开车得要比平时更加小心。
“郑总,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身后有人递上他的羽绒服,他没有接,淡漠的目光凝视着欧阳文羲汽车远去的方向。
厚实的羽绒服披到了身上,遮挡住了铺天盖地般坠落的莹白的绒絮,此刻的他才惊觉,彻骨的寒意。浑身上下好像冻成了冰雕一般,冰块一样的双手cha进兜里,竟然都没有觉得温暖。
麻木了好久。
原来,那个人离开了怀抱,是这样的感觉。
“郑总,赵小姐的事情……”身边有人凑上来,似乎想要献计献策,却被郑承炫冰峰样的眼神凝冻了念头。
一抹讥笑悄然爬上唇角,郑承炫似笑非笑的说:“赵小姐,不过就是过去的一个朋友。”
“是啊,是啊!”那人连忙应和。
赵小姐虽然美貌,但是已经不年轻,顶多就是个迟暮的美人。女人么,最关键的就是青春,否则就算有倾城倾国之貌,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再美好,不过就是一声叹息。
“郑总,其实虹影的美女不少……”
“我当然知道那里美女不少,否则我怎么会跟他们的老板那么套近乎?”郑承炫拽了拽羽绒服,将残忍阴冷的笑意深深掩进温暖舒适的帽兜里。
“这不是可颐姐家的方向!”虽然外面的雪景已经初具规模,江紫薰还是觉察出了这一点,“你这是要往哪里开?”
“你说呢?”欧阳文羲不冷不热的问,“你认为你家表姐都已经醉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够放她一个人在家么?既然把人抢过来,总要负责到底吧!你难道还想给我搞夜不归宿?”
江紫薰沉默。
她已经是成家的人,有丈夫,有女儿,不可能夜不归宿。
所以,这样是最好的方法。
“那么Angell……”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有那个女人在,她无法把那里当做家。
“不要再提Angell!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必要提那些不相关的人。”
“不相关的人?她若真是不相关,你会同意她住家里?”江紫薰针锋相对,“如果,我要求你我,还有周峰同住一起,你愿意吗?”
“你敢!”意识到口气重了,欧阳文羲缓了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欧阳文羲默然,好久幽幽说道:“紫薰,Angell是弟弟生前最在意的人,我对她,是对弟弟,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就算你是这样想的,Angell也绝对不会这么想。这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解释!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所以说不下去了吧。
“紫薰,我是说真的!总之,在我眼里,Angell就像是弟弟!”欧阳文羲强调了一遍,眼神坚定,说的就好像是真的一样,“我待她种种,不过就是在弥补弟弟生前的缺憾。”
她实际上很想说,那我把周峰当妹妹,行不行?最好的弥补方法,可以娶了她。
不过这并不是适合抬杠的时机,那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够意气用事,说一些无可挽回的冲动的话。
对于秦墨麟来说,欧阳文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李在恩,你说什么?”正在喝着柠檬茶的Angell忽然站了起来,“欧阳文羲早就知道我做过换心手术?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Angell,这个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李在恩不动声色的搅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作为你的前男友,这件事情让他知道没什么不对吧。”
Angell也发现了事情的关键并不在这里,“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手术成功的事实,那么我在他面前装晕,装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这样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表演吗?你觉得很好笑是不是?”
李在恩停下手上的动作,淡定的说:“我没有觉得好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Angell,在某些事情上面,你太心急了。欧阳不是傻子,你这么急切,很容易被识破!”
Angell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李在恩这样说,说明他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时刻为自己着想的。虽然李在恩是欧阳文羲最好的朋友,但是起初他们并不熟悉,李在恩这个人性格非常淡漠,这世上除了欧阳文羲,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而在欧阳文羲死之后,李在恩才正式走入她的生活。在她最艰难的那段黑夜一般的岁月里,是这个男人一直陪伴着她,鼓励着她,也是他出资为她做了换心的手术。
她以为李在恩一直暗恋自己,因为当初有欧阳文羲在,所以将对她的感情埋藏进入心底深处,直到欧阳文羲死后,这段被压抑的情愫才彻底爆发出来。
曾经想过与李在恩走到一起,但是很快她便发现这个人太难捉摸,与思想单纯的欧阳文羲比起来,太难把握。很多时候,明明看着离她很近,但实际他的心思并没有在她身上。而当她觉得有距离时,他又会不动声色的靠近。
这种表达爱的方式,她无法接受。他可以每年都记得她的生日,并在生日那一天制定丰富完美的计划。可是,曲终人散,就算玩到了凌晨,他也绝对不会留宿,甚至连一句暧昧的话都不会说。
她想,这肯定是他太过珍惜她的缘故。
但是这样的珍惜爱怜实在让她不喜欢,她更习惯于掌控一切,就像她与欧阳文羲在一起时的相处模式一样。所以当秦云轩联系上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回国寻找旧爱。
“被识破又怎样!我是骗了他!但那是因为我爱他!而且,他就没有欺骗吗!李在恩,你敢说,现在的欧阳文羲还是以前那个欧阳文羲吗?他们两个是……”刚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太冲动了,说漏嘴了。
李在恩目光幽深,优雅的抿一口茶,顺手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雪白洁净的纸巾递了过去,仔细擦拭桌面上溅出的柠檬汁液,“Angell,人都是会变的,欧阳也不例外,对吧?”
Angell欣慰的笑了,这个人还是喜欢她的,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忍心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只一句话便轻松的填补了她的过失。
这是个不能深入的话题。
立刻顺着李在恩的话说下去:“是啊!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到20岁,还是个学生,学生的思维总是稚嫩单纯的。现在呢,他做了总裁,处于那样的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与以前相比肯定会有变化!我其实也不该这么想不开,人总会长大,总会成熟,如果他现在还停留在十几岁的时候,那就不正常了!”
李在恩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就算他现在爱上了别的人,你也不用太失落。Angell,你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该回去了。”
“什么!”
这太让她震惊了,原先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李在恩肯定也是会赞同的。这个人总会在自己最困难,最需要鼓励的时候出现。
就像昨晚,欧阳文羲带着江紫薰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那种地方。后来是李在恩开车过来接的她,虽然说是受了欧阳文羲的嘱托,但是他眼神里自然流露出的关心那是掩饰不住的。
当时,她真想忘情的投入他的怀抱,但是,在最后一刻,她及时的掐灭了念头。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她的第一目标是,欧阳文羲。
“Angell,你听我说,现在欧阳与江紫薰已经登记结婚,你再这么任性下去就是胡闹。作为朋友,我实在不想看着你这么错下去。”李在恩澄澈的目光直视坐在对面神情激愤的女人,语气严肃,“如果欧阳还是单身,你怎样去争取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不行了。你必须要回去,或者离开欧阳家!”
欧阳与江紫薰的事情已经够乱了,实在不能再多另一份乱了。
住进欧阳文羲的家中,直接介入欧阳文羲与江紫薰之间,除了郑承炫授意之外,也是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不住在一起,平时连见面都困难,还怎么抢回欧阳文羲呢?
“还有,Angell,我劝你不要跟郑承炫走得太近!那个人,太危险!”
这句话让Angell瞬间就从李在恩让她离开欧阳文羲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忽然便想到,对于一直喜欢她的李在恩来说,看到她与欧阳文羲在一起,其实是一种折磨。而劝她不要靠近郑承炫的原因,是他在妒忌。
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如果喜欢她就直说好了。虽然不会立刻跃身为男主,但备胎总是有的当的。
在她看来,李在恩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比起欧阳文羲来,还是要差那么一些,她当然会选择后者。
眼神忽然落在他小指上的一枚精巧的银色指环上,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李在恩察觉到她的注目之处,毫不避讳的将手伸到桌子中间,将那象征着信念的指环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呈现,“得不到的,抢不来,只要默默的收藏起那份喜欢的心情就好,我们所做的事情只有祝福。所以,Angell,别再坚持了!”
他的话Angell同样还是不会听进去,但心情却比刚才愉悦了很多,李在恩这是在暗示她,已经喜欢她到不忍打扰,只能够默默的祝福。
被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这么珍视,她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不是会考虑,而是一定要考虑!”李在恩将染了污渍的面巾纸扔进了垃圾桶。
送Angell回去之后,李在恩驾车往物华典当行的方向去,放在挡风玻璃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戴上耳机,接听电话。
“李总,有位叫做江紫薰的小姐,说是要来赎回在我们典当行里卖掉的蓝宝石!”
李在恩秀挺的眉微微轻皱,“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说超过了时间,无法赎回,可以买回去。但是不好意思的是,那块宝石已经被别的卖家看中买走了。”
李在恩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吧。”
“可是,她非要追问那位买主的资料,非常执着。”
“那你又是怎么说的。”
“我说买主是外国人,英法美,约旦阿根廷北朝鲜什么的,随口就编了一个。反正编的越远,国家越小越偏僻越好。”
李在恩赞赏的说道:“做的不错,这个月给你多加一份薪水!”
“谢谢李总!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江紫薰小姐说想要见您!李总放心,我没有明确的答应她,只说你很忙,,需要预约,先联系看看再说。”
李在恩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她人现在哪里?”
“还在店里,说是要等到您过来!您看……”
李在恩迅速做了一个决定,“你让她等着吧,我马上就过去!”
自从知道那枚海神之泪真正的主人之后,他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拖延,不让那令人惊悚的真相浮出水面,在没有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之前。
不过,好像这拖延的时间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对方已经有所行动了。
车开进停车场,李在恩推开车门,刚从车里出来,身边忽然响起一阵欢快的娇呼。
“在恩,在恩!”
郑栩妍,也就是当红的嫩模兰梨,正从另一辆汽车里下来,热情的冲着李在恩打招呼。
对于这个大小姐,李在恩实在有些厌烦,他的女性朋友不算少,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这样的念头。但是离得这么近,又无法装作没听见。
欧阳曾经告诫过他,女人是一种温暖的生物,她们之所以想要接近你,不过就是想要表达善意而已,不可以伤害任何一个柔弱的女人。所以,欧阳对女人总是关心的,可是却从来都不会轻易爱上谁。所以,他总是会遇上麻烦。
比如,Angell。
对于同样病弱的她给予了太多的关注,以至于被对方误会。其实,欧阳的死与那个女人有一定的关系,如果当初不是欧阳察觉了她的心思,也不会因为逃避而回国。或许,就不会卷入家族的纠纷中去。
“在恩,你在想什么?”郑栩妍已经走到近旁,不满意他的心不在焉。被人惯坏了的大小姐,很难忍受别人对她的冷漠。
“嗨,兰梨!”李在恩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有叫她的真实姓名,而是叫了艺名,在称呼上表现出了一定的距离。却突然注意到……
这个大小姐今天的打扮,真是,太清凉了!
身上只穿了一条酒红色镶嵌蕾丝的羊绒长裙,腿上是肉色的丝袜,配着一双露脚面的银色高跟鞋。
估计是在空调间里的着装。
“在恩,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叫人家!”郑栩妍不高兴的撅起嘴巴,性感的S型身材,绝美的容貌,走路时的仪态万千,就是冬日街头一幕最引人眼球的风景。
“我喜欢听你叫我妍妍!”郑栩妍撒娇的语气。刚从空调间出来的人,被外头的冷风一激,忍不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她眼巴巴的盯着李在恩身上的羽绒服。
只可惜,被看作护花使者的他,一点儿都不解风情,冷冰冰的责备的语气:“兰梨,外面冷,你还是赶紧回到车里去吧。”毫不客气的将她往车里推,“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办,走了!”
好不容易才见到他,郑栩妍当然不会放过,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二十多岁的人也不害躁,大庭广众之下就抱着李在恩的胳膊摇啊摇啊摇,像是幼儿园拽着爸妈撒娇的小宝贝那样,可怜兮兮的求他:“在恩,不要这么冷淡,好不好?你有什么事情,我陪你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帮忙什么的就不要说了,不给我添乱,已经谢天谢地了!不过,非常不巧的是,我现在要见的人是秦云轩,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秦云轩是李在恩经常拿来对付郑栩妍的挡箭牌。
不知道什么原因,郑栩妍对于自己的这个未婚夫非常讨厌。其实,这两个人如果单纯从外貌,家世,学识等方面来看,还是可以凑成一对的。很可惜,两个当事人都是激烈反对。
“秦云轩又怎么样?他有什么了不起!”提起那个名字,郑栩妍不屑一顾,“别拿这个吓唬人了!李在恩,下回再想打发我,拜托能不能找个新的理由!秦云轩在我这里早就已经过时了!别说你将要去见他,就是他本人站在我面前,又怎样?”
“不怎么样,就好像你本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一样!”
在他们的斜后方,穿着一身黑色休闲羽绒服的秦云轩从容的走过来,眼神凌厉深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