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华渐浓。
洛尘照例起了个大早，在楼顶一板一眼地耍了一趟拳，然后呵着白气儿下楼吃饭。
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碗鲜嫩的豆腐脑，简直就是重获新生。
想起柳毅昨晚的嘱托，洛尘带着身份证补办好手机卡之后，顺路去了一趟警察局。
果然，和许诺的一样，五百块钱、一面锦旗。
原先还以为柳局长是开玩笑，真捧着“见义勇为”的锦旗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洛尘依旧有点儿懵。
看着黄绦红底的大布片子，洛尘只觉无比的尴尬，连忙叠了叠塞进了兜里，并回头看了眼**的花城警察局大门，暗自撇了撇嘴，背着手扬长而去。
只是想起刑侦队那帮家伙促狭的眼神，嘴角又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这些忙得没日没夜的警员，大清早赶过来，就是为了专门看自己笑话的吗？
显然不是！
其实比起金钱和奖章，能得到他们的认同才是最关键的。
毕竟，有这份关系在，就是最大的收获啦！别忘了华国和前世一样，也是个人情社会呢！
坐上公交车，赶往花店影城的路上，可以看到街边的商铺都开始装扮起来，喜庆的红灯笼、精巧的剪纸、崭新的春联，年味儿越来越浓郁。
一片欢闹之下，洛尘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可能要面对的陈辉那张臭脸。
年关将至，花店影城一年来的忙碌也将近尾声，许多剧组已经息影，余下的只剩下宣传和上映的问题了。
不过，天河影业的剧场门外，依旧人来人往。
洛尘站在门口咂了咂嘴，终于板着脸向里面走去。
在别人指责自己之前，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个不错的策略。
果然，剧组里的人见到消失已久的洛尘之后，都显得无比惊讶，然后连忙堆起笑脸，和善的打着招呼。
这让洛尘心里安稳了许多，觉得自己虽然旷工那么久，陈辉应该也不会太过分嘛，顶多数落一阵咯？
哪知道导演陈辉见到久违蒙面的动作指导出现之后，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变，颇为生硬的装出气愤的样子，骂了一句，“这不是洛大指导吗？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洛尘叹了口气，皱眉道：“这些天我真的是出了一些脱不开身的事情，如果耽误了拍摄，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哼！”见他一副天意难违的模样，陈辉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却忽然顿住了，欲言又止。
如此简单蒙混过关，洛尘松了口，奇道：“怎么，是有什么麻烦要处理吗？”
陈辉扫了一眼四周，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低声道：“你别说，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宫汐小姐出事儿了！”
感受到四周偷瞄过来的目光，洛尘心中一沉，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怎么了？”
“哎，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事儿吗？”陈辉叹了口气，脸色有点儿难看，“那几位‘监工’为了在动作戏份上不被同行抢了风头，额外加了一些高难度的动作，自然危险性也是极高的……”
“那时候你正好失踪，一般的武替又不敢接，宫汐便自告奋勇当起了替身……你说，一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玩命？”
“没想到拍摄的时候真的出了事儿，宫小姐失足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跌落……”
陈辉连抱怨带吐槽，啰啰嗦嗦讲述了一个让人汗毛倒竖的经过。
“宫汐……死了？”洛尘心里一紧，不由得拽住了他的脖领子。
“没死！你这么激动干嘛？松手！”陈辉拍掉他的手掌，重重吐了一口气，“不过，虽然没死……但也……”
“哎，都怪当时没做好防护，落得了这个下场。”
“宫汐小姐脊椎损伤，下肢瘫痪，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听完之后，洛尘只觉眼前一黑，不禁扶住了额头。
眼前瞬间浮现出九龙瀑布前，那个在梅花桩上，闪转腾挪，穿花蝴蝶一般的倩影……
宫汐……瘫痪了？！
当初，少女对武学的坚持和过人的胆气可是给洛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股为了挣钱，不惜拼命的架势，自己当初可是吐槽过多次。
而今，如果变成了一个卧病在床的废人，不知道这位要强的少女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在哪个医院？”洛尘镇定心神，瞪着眼睛问道。
“市骨科医院……”陈辉犹豫了一下，掏出车钥匙，“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病房外面，陈辉才止住脚步，示意洛尘等候，自己上前打开了房门。
白色的病床四周摆放着各种仪器，一位瘦削的少女躺在那里，瞪着双眼，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听到开门声，宫汐扭头望去，见到是陈辉之后，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像是忽然焕发了生气，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都是希冀的光芒，“陈导，我想好了！这里不过是市级医院，水平并不是顶尖的，一定还有更好的医院对不对？”
“求求你治好我吧！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也不能成为一个废人……只要你愿意救我，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等我好了之后，我可以免费给你们当替身，什么危险的工作我都愿意做……哪怕给你当小三，当奴隶……”
由于宫汐过于激动，挺着脖子试图坐起来，输液瓶跟着一阵晃悠，各种监控生理指标的仪器也跟着嘀嘀叫起来。
陈辉一脸羞愧，眼中闪过不忍之色，急忙道：“宫汐小姐，你别瞎说！如果能把你治好，一定不会把你放弃的。”
宫汐还想继续说什么，可看到房门完全打开，跟着进来的那个身影，一下子脸色涨红，躺了回去，无声地抽泣起来。
洛尘的脸色异常难看，可又不知道改冲什么发火，默默来到床前，看着被伤痛折磨得已经失去理智的少女，黯然神伤。
宫汐用胳膊遮住眼睛哭了好一会儿，忽然强行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当初要传你拳法，你偏偏装矜持，现在想学也学不成了吧？”
少女明显是想在心理上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不想在同道面前失掉一个武者的颜面。
“怎么会？来日方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洛尘温柔的笑了笑，递了一卷纸过去。
感受到胳膊肘上的触碰，宫汐终于露出了眼睛，可看到粗大的卷纸之后，禁不住愣了一下，默默接了过去，撕下一段，擦拭了一下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颊。
正在这时，听到警报声的护士匆匆忙忙赶了进来，见到两个陌生***在病房里，顿时有点儿生气，“你们两个干什么的？病人的伤情还没有完全稳定住，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赶快出去！”
受到护士小姐怒气冲冲地训斥，洛尘和陈辉一时间有点儿无措，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怯意。
正准备告辞离开，却没想到宫汐开口了，“没事，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来看我的。”
“什么没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护士小姐挑了一下眉毛，可看到床上少女虚弱的神态，以及联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要成为残疾的可能，心肠又忍不住软了下来，“探病可以，但禁止大声喧哗，禁止刺激病人的情绪……你们两个留一个人就行了！”
陈辉看了洛尘和宫汐一眼，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洛尘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脊柱损伤可是极其严重的，因为关乎神经，可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病人极有可能因此瘫痪，目前的医学水平，几乎无法医治。
显然，冷静下来之后，宫汐也已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越了解真相，心中就越加悲伤和惶恐。
一时间，眼泪又流了出来。
洛尘连忙安慰，“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即便现在不行，过段时间也也一定可以！”
“你自个儿不要灰心，安心养病，慢慢治疗就好。”
哪知宫汐听后，苦笑了一声，泪汪汪的眼睛望了过来，“咱们这种人，是有钱养病的吗？”
“你也知道剧组里的潜规则，能够送我来医院已经是厚道的了，后续的费用他们怎么可能承担？”
“况且，我根本不能倒下！爷爷还需要我……”
这个坚强甚至有点儿顽固的少女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哭了，那种绝望中的焦躁，令人极其不安。
武替实际上就是剧组里的临时工，从事的又是高危作业，为了撇清关系，签订的都有协议，受伤医治还可以，至于伤残或者死亡的补偿是非常少的。
很大概率宫汐在病情稳定之后，就会被赶出医院，自生自灭。
只是洛尘不太相信现实的残酷，安慰道：“不会的！天河的人都还不错，陈辉跟我也很熟，你在工作中受伤，失去自理能力，怎么也会有后续的赔偿，不用担心。”
宫汐却一个劲的流着泪摇头，喃喃道：“我如果真的变成一个瘫痪，死就死了！可是爷爷一个人从小抚养我到大，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又有病在身，离不开药物。”
“洛兄，宫汐厚颜，只求你帮着照顾一下我爷爷……我知道这很过分，但请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答应我的请求！”
“宫汐即便是死了，也不忘你的恩情。”
宫汐拼命挣钱，原来是为了照顾自己重病的爷爷……
见少女近乎哀求，洛尘渐渐升起一团怒火，陡然起身，“宫小姐，世上哪有如此不公正的事情？”
“你给我好好活着！”
“你因工受伤，天河必须给与补偿！我不信陈辉会如此没有良心，不然我一巴掌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