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大陆,元庆十年七月五日,中州东部。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肆无忌惮地盛放着光与热,似要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纵目望去,热气蒸腾,万物都被酷暑的淫威笼罩,连蝉都懒得叫了。
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灵不是没有道理,炎炎烈日,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进。
在中州东去扬州城的官道上,一行百余人的队伍缓缓地前进着,正中飘扬的旗帜说明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一行镖队。
“对酒已成千里客,望山空寄西乡心。”
更奇的是还有人在吟诗,吟诗的是一个行走在镖队中的怪人。
如此烈日之下,就算赤身躶体都会汗流浃背,而他全身上下都被裹上了厚厚一层白布,可他周身一滴汗水都没有,一滴也没有,看上去和直立行走的干尸无异。
就算是干尸,应该也是一具绝美的“干尸”。他没被掩盖的脸有棱有角,如同雕刻一般,称得上俊美绝伦,分明的五官中仍有几分稚气未脱,而他湛湛有神的双眼中仿佛有几分看破生离死别的意味,气质与年龄严重的不符让他显得更加怪异。
怪人所在的镖队理所当然是一支奇怪的镖队,所有的镖师都统一军士打扮,可他们并没有打军旗,唯有锃亮的盔甲刀枪在烈阳下闪烁着刺眼的金辉。
军旅出身的镖师们当然听不懂怪人吟唱的诗歌,其蕴含的悲伤与离别夹杂着无奈就这样被炎热无情吞噬。
不懂便生了疑问,问话的是一位中年军士,饱经风霜的历练让他的年龄与自己的样貌严重不符,可笑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踏实。
“卢老弟,你这是唱的什么曲?”
其实怪人并不姓卢,他叫王晓,而此时抑或将来恐怕他都只能叫卢阳。
“林二,不懂就不要瞎说,卢少侠不是在唱曲,而是在吟诗!”接话的是一位老者,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穿着青色的军旅便衣,额头皱纹重叠,人却精神抖擞。
他是镖队里唯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也是唯一一位称王晓为少侠的人,每当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移到队伍前列,其佝偻的背会情不自禁地挺直,嘴角会挂上一抹满足的笑容。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当然是此行的指挥者,不敢相信这支严谨队伍的领头竟然是个女子。
清秀的五官,一身戎装也掩饰不住其身段的高挑袅娜,反添几分英姿飒爽,着实的美人胚子。
最引人注目,是她那一双修长圆润的长腿,白皙的美腿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好比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令人叹为观止。
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林二尴尬的挠了挠头,而后憨笑道:“白老爹,你就不要嘲笑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俺没读过书,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林大哥,这还不简单,改天我教你!”王晓笑道。
“真的!你真的教俺写字?”得到王晓肯定的点头,林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却笑开了花。
“卢少侠,你是想家了么?真有需要,我可以去请求小姐放你离开。”白老爹听出了王晓诗中的话语,真诚地问道。
不知是什么词眼刺激到了王晓,他一阵愣神,眼中闪过复杂的色彩。
“卢少侠,卢少侠……”白老爹又跟着叫唤了几声。
“嗯,不用了,劳白老爹您费心了!”
“卢少侠,我是看着我们家小姐长大的,她啊!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心地很善良的,如果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卢少侠多多海涵!”已为人精的白老爹当然捕捉到王晓眼中闪过的一切,适时的转移话题。
“是啊!木兰小姐真是一个好主子!”白老爹一席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着。
这下王晓可不乐意了,你们居然说一个魔鬼的亲戚,邪恶的邻居善良,他缓缓摊开自己的双手,示意大家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我现在这副模样拜谁所赐,不就是你们口中善良的大小姐?
众军士都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们也很纳闷,一向待人友好,连我们这些下人都当自家人看待的小姐为何会对眼前这名少年如此凶残,甚至可以说凶残得有些可怕。
半个月前,小姐拖着奄奄一息的王晓回到驻地,大家还以为她是出于好心救人,后来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这名少年极有可能是被小姐修理成那幅模样。
从那以后,一旦扎营休息,木兰都会找王晓切磋一番,然后将他揍得鼻青脸肿,好心的大小姐揍完他之后,还不忘帮他处理一番伤口,包粽子式的处理方式就这么让镖队中的木乃伊诞生了。
十几天的相处,众军士能感觉到王晓并不是什么坏人,反倒和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不少人壮着胆子去问大小姐怎么回事,无一不被木兰黑着脸轰出去,就连她最尊重的白老爹也不例外,众人来问王晓,可他一问三摇头,这便更加耐人寻味。
要说当日的情形,王晓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一个大概!
作为一名白阶修士,王晓并不会御空飞行,他是被凤翼莫名其妙地带上天,这就注定了他同样会被莫名其妙地扔下来。
王晓的一位挚友宫保鸡丁曾说过,王晓一遇女子必遭劫,这次也不例外。
炎炎夏日,就算是偏爱武妆的女子也多少有点爱美之心,满身汗味无疑让木兰小姐很是难受,命令镖队休息之后,她找到一处极其隐秘的清潭,打算好好清凉一番。
就在如此私密的时刻,王晓从天而降,径直砸向了那汪清潭中,毫不知情的他刚刚探出头,便被一只粉嫩的秀拳击飞,昏死当场。
当他醒来,等待他的是残酷的现实——已经成为了木兰小姐的专属奴隶,而且在晕迷时已被签字画押。
在那一刻,王晓只想说:“窦娥算个屁啊!能比我更冤?关键我还什么都没看见!”
弄清木兰小姐一行人的来历后,王晓连死的心都有了,逃跑的小算盘也彻底收了起来。
木兰小姐是谁?可是华夏皇廷三朝老丞相司徒洪的独女。
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十君子,不得罪一小人;宁得罪十小人,不得罪一女人。
民不与官斗,王晓还得罪的是一个官宦家的女人,这不是自寻死路?
这位木兰小姐打小就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不爱红妆爱武妆,立志要当一名巾帼大将军,更是数次直奔华夏军营而去,誓要从军,可这堂堂丞相千金,谁敢收?华夏军营也没有招女兵的先例啊!
多次劝阻无效之后,对女儿宠爱有加的司徒老丞相想出这么一个偏方,利用自己的权势,招募了百余军士,组成了一支镖队,让自己的爱女去折腾。
承诺只要木兰小姐在五年内合格完成各项任务,最后便答应她参军的要求。
这是木兰小姐五年内的最后一次镖行,只要这次任务完美结束,她就可以投身军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其实这并不是老丞相的本意,五年之约只是他糊弄爱女的借口,借此打消爱女的热情,然后给年满十八岁的她找个门当户对的爱郎,算是彻底摆脱让自己最为头痛的问题。
就连木兰小姐的出行的每项任务,都是老丞相利用自己的职权事先安排好的,以确保爱女的安全。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王晓,认错态度无比端正,就算自己是修炼者,也没胆向一个丞相家族叫板。
每当他遇到木兰小姐,总露出一副无比谄媚的笑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笑脸只会让木兰小姐揍他的拳头更重几分。
真正让他打消逃跑念头的是一番仔细的权衡,经过厘山大战后,他一身修为被废,这便是选择黑化魂石的恶果,没了修为,他能做什么?
唯一庆幸的是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双修道路,没有了修体,他依然可以选择修神。
事情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加入这只镖队后的第二天,他便感到了自己身体的不适。
体内本已荒废的魂石居然重燃生机,神奇玉棺再展神威,与七星山上的那次一样,它活生生地将王晓的黑色魂石再次开辟,逐步恢复到王晓应有的境界。
玉棺这样的举动给王晓带来了希望,毫无疑问,他现在更迫切的需要修体,修神之路太过于漫长,想要复仇的他等不了那么长。
而这次,玉棺似乎也耗光所有灵力,彻底沉寂在了王晓的体内,再也没有半分波动。
实力恢复的王晓也发现了不对,这次玉棺似乎完全抛弃了他,没有了的玉棺护佑,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源源不断的精元之气,现在的他和寻常的修士一样,自己的精元之气再也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这一切王晓都不在意,只要自己能修行,这便足够了。
玉棺就此沉寂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踏上修行之路后,他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玉棺如此助他,说不定会从他这里获取的更多,付出生命亦有可能。
随着修为的恢复,王晓的麻烦也随之到来,能从天下掉下来这就说明王晓有上天的本事,木兰小姐便由此缠上了王晓。
既然要从军,当然要武功越高越好,可惜丞相大人并没有给她安排学师的机会,闯荡五年之久,她也只学得一些皮毛,根本没有踏上修行的道路。
现在可好,天上掉下馅饼,木兰小姐怎么会放过。
以偷看自己洗澡为要挟,趁王晓昏迷之时替他签下卖身契,就这样,她将王晓彻底绑在了自己的战船上。
落入虎口的王晓也只能自叹倒霉,不时在夜晚祈求苍天收了一个叫木兰的恶魔。
这只镖队的目的地是扬州,远离中州无疑是他当下最需要做的。
接下来,王晓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多么的错误与荒唐,该走的时候他没有走,现在他是想走都走不了。
原因很简单,他早已不是木兰小姐的对手。
谁敢相信,恐怕王晓自己都没有想到,仅仅只用了三天,木兰小姐就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子变成一名赤阶强者。
能一拳击晕王晓,让他飞出去数丈之远,只能说明木兰小姐天生神力,可谁知她的修行天赋用逆天都无法形容。
一点即通,一听便会,这还让其他修行者怎么活。
两天便从白阶一重天突破到了跃龙门之境,一觉醒来,便成了赤阶强者,王晓这几天吐的血足足有几升,他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天才中的天才。
他自己亦处在跃龙门之境,隐隐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门,他知道那是通往赤阶的大门,只要走进去,自己便算是真正踏上修行的道路。
可那道门是如此的可望不可及,王晓不得不厚着脸皮向木兰小姐请教突破时的情况,结果让他再次吐血几升,对方连什么是赤阶都不知道。
更为恐怖的是王晓发现木兰小姐和自己在厘山的情形有些相似,她的精元之气源源不绝,而且还是与生俱来,这是何等的恐怖。
精元之气不绝,这就表明在修炼历程上永远不会有疲倦一说。
这已经不能用怪物形容,这种人简直就不应该存在。
学业有成的木兰小姐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王晓切磋一番,至于切磋结果已无需多言。
“全队休息!”走进一片阴凉的树林后,木兰小姐翻身下马,命令着大家。
由于是自己计算失误,害得大家在烈日下行走近半个时辰,木兰小姐有些愧疚,没有立即来找王晓的麻烦,而是吩咐几人寻找水源,准备给大家熬上一副解暑的药汤,而她自己则是带上军医,逐一探查众人的情况。
众军士三个一群、五个一团,围在一起,畅聊起来。
“你们知道吗?轰动天宇大陆的厘山事件又有了新的进展?”一名浓眉大眼的军士故意吊胃口道。
“什么进展!”
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这军士故意顿了顿,饮了一口水,笑道:“轩辕家在今天早上出昭告啦!”
“哦,这倒真是一件大事,轩辕家要向神秘少年开刀了?不过轩辕家这次动作怎么这么慢,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那神秘少年血洗厘山,更是杀了轩辕家未来的继承人,一向极其护短的轩辕家早就应该暴跳如雷,居然现在才出昭告!要知道轩辕家可是中州的土皇帝,就算是华夏皇廷都得对他们让着点。”
“既然轩辕家已经有了动作,那少年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还真是可惜!”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神秘少年?”也有军士对众人说的事一点不知。
“还能是谁?当然是现在整个中州甚至天宇大陆最火的人,恐怕今天随着轩辕家的昭告发布,整个大陆的话题都会围着他转吧!”
“他是谁啊?这么厉害?”不了解的人看来不止一个。
“你们两个的消息是多落后,当然是在厘山试炼中大发神威的神秘少年啊!听说他一个人独战花李两家,智斗厘山神兽犀渠,夜挑轩辕府,以白阶修为斩了高他两阶的轩辕家未来主人轩辕宏,更是一剑将整个厘山劈成了两半。”
“这也太猛了吧,他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何方神圣?”
“奇就奇在这,他完成的是何等的壮举,何人敢做?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华夏皇廷多次要找轩辕家的麻烦?哪次不是碰一鼻子的灰,而这个少年直接一脚踏到轩辕家的脸上,然后再给轩辕家一耳光,够猛吧!关键是过了这么久,没人知道他姓啥,连他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就像直接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咦……”一番话说得众人吸了一口凉气。
“更霸气的是,他离开厘山时说的一句话。”说到这里,浓眉大眼的军士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话?”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才继续道:“那少年当时说的是‘我一日在世,轩辕家休想有半分安宁,至死方休!’想想都觉得霸气,如果我有幸遇到他,只敬天只敬地的雷老三一定要向他敬上大一壶!”
“这么说他是彻底和轩辕家杠上了,轩辕家肯定不会放过他!”
“对了,雷大哥,你都说了半天还没说轩辕家的昭告到底是什么呢?”这时,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王晓插了一句。
“卢老弟,别急,我这就说来,说到这轩辕家的公告,你们都想错了。”这次他没有卖关子,径直说了下去,“轩辕家居然诏告天下,轩辕宏意图不轨,修习恶毒妖法,残害无辜修士,罪该万死,轩辕家出了如此叛逆,是轩辕家的不幸,为了聊表歉意,轩辕家愿给此次所有参加厘山试炼的白阶修士每人补偿赤阶灵石十斤,希望得到诸君谅解,更是感谢神秘少年替我们手刃家族罪人,避免了本家蒙羞,厘山之事,就此歇过。在此,我们宣告神秘少年为本家客卿长老,如若有人与他为敌,便是和轩辕家为敌。”
“你确定这是轩辕家的昭告么?”众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有人提出这么一个疑问。
“千真万确!”
“怎么会这样,轩辕家居然妥协了,那孩子到底什么来路?”
雷老三也不解的摇了摇头。
“你都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白老爹问道。
“我说了白老爹你可不要骂我,今天又手痒了,早上去赌了两把!”雷老三鼓足了勇气道。
“你……”
看到白老爹要发火,雷老三连忙道:“白老爹,我再也不敢了,我去给你找水喝!”话还没说完,人已没了踪影,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终于忙完的木兰小姐满脸笑意地向王晓走来。
“不是吧,又来?大姐,别这样,给条活路好不好?”一股凉气在王晓心底泛起,他的脸色比霜打的茄子还难看。
“少废话!”回答王晓的只有呼啸的拳风。
“快来,快来,开赌了,你们说这次卢小子能在小姐手下坚持多久?”众军士显然对此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上次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次我看怎么也能坚持个一杯茶的功夫吧!”
“我看未必,说不定那小兄弟知耻而后勇呢?”
“那也最多一顿饭的功夫!”
“哎呦,大姐,饶命!”
众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看来我们都高估他了。”
场面正中,王晓已经被打趴在地,苦苦求饶,这几天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流氓打法。
由于没有真正意义的修行过,木兰小姐战斗起来,毫无招式可言,想到什么就出什么。
什么摔跤式、捆绑式……全都一股脑地在王晓身上试验。
“看我十八踢……”
“哎呀,我的娘啊……”看到王晓,木兰小姐总会想起赤裸裸的自己全被对方看到的光景,不狠狠教育一番他,怎会解气。
王晓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亦明白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真正含义,可一切都显得有点晚,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道:“神啊,救救我吧!”
“拍猪十五下……”
“双手掐鸡脖……”
“啊……”
“哈哈……”
王晓的惨叫,军士们的欢笑,以及木兰小姐独创的招式声就这么交融在一起,看上去其乐无比。
几道在旁察看已久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去,殊不知王晓余留的目光一直留意着他们。
“这是他们跟踪的第七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