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丽白亲切和蔼地轻轻抚了抚江沅的头,好似不经意地看了司徒透一眼,“你艾琳阿姨很喜欢你,到她那边坐好不好?”
江沅的小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不要,我就要挨着丽白阿姨坐。”
说完,他自己拉开椅子,动作麻利地跳坐了上去,侧头对着邹丽白灿烂一笑,像个暖洋洋的小太阳。
自始至终,不曾看司徒透一眼。
这样的江沅,司徒透见所未见。她抿了抿嘴唇,告诉自己他毕竟是个孩子,无论再少年老成,孩子却还是会有孩子的天真调皮。
邹丽白有些尴尬地看着司徒透,脸上写满抱歉,“对不起,这孩子……”
“没关系,坐在哪里都一样的,”司徒透抿嘴一笑,夹了一个翡翠丸子到江沅的盘子里,“饿了吧,快吃吧。”
江沅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低着脑袋盯着那枚翡翠丸子,小嘴紧抿,眼眶微微泛红。
半晌,他抬起头来,侧头拉了拉坐在他身边的邹丽白,指着司徒透面前的一条鱼,“丽白阿姨,我想吃那个鱼。”
厉绍南缓缓地放下筷子,声音中带了几分严厉,“江沅。”
江沅略微敛眸,暗自垂着头,却倔强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不停扒拉着碗里的饭。
司徒透冲厉绍南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没有关系,伸出筷子又夹了鱼放在江沅的小碟子里,“吃吧,小心刺。”
江沅吸了吸鼻子,索性将小碟子随手推到一边,“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司徒透嘴边的笑容被冻在了寒冬腊月,眼神暗淡地抿了抿嘴唇,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江沅对自己地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厉绍南的眼神冷得骇人,语气冰凉刺骨,“那就不要吃了,回房间去好好反省。”
江沅倒十分坦然,好像早就料到厉绍南会如此,站起身来向厉绍南行了一礼,“是,先生。”
没有一个七岁孩子面对如此情况时的委屈与恐惧,江沅的淡定甚至超过许多成年人。
“算了,没关系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到了。”司徒透有些心疼地看着江沅默默往房间走,抿了抿嘴唇看着厉绍南。
厉绍南却微微蹙眉,语气更加严厉,“今晚谁都不许去给他送饭!”
司徒透无奈地咬了咬嘴唇,一面很担心江沅,另一面却也知道厉绍南做出地决定根本难以改变,即便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厉绍南似乎是看出了司徒透眼神中的担心与焦虑,用余光扫了一眼正要准备进房间的江沅,对邹丽白道,“你去看看吧。”
邹丽白看了一眼司徒透和厉绍南,欲言又止,嘴边始终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好,你们慢用。”
弘彬看着邹丽白离开,又看了一眼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静静地吃着饭地厉绍南,顿时心领神会。
他侧头向身边的铃兰扬了扬下巴,“我那里收藏了一些罕见的锋利匕首,你想不想去看看?”
铃兰原本就不喜欢这样枯燥无聊的饭局,更何况早已经吃饱,听弘彬这样说,顿时来了精神,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
铃兰和弘彬走后,饭桌上就只剩下司徒透和厉绍南两个人。
男人静静看着司徒透低着脑袋,将盘子里的彩用筷子夹得细碎,却没有半点要填进嘴里的意思。
“饭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厉绍南淡淡道。
司徒透抬起头来,微微扯了扯嘴角,“好像……江沅今天有些不对劲。”
厉绍南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红酒杯的杯壁,“丽白陪在他身边许多年,江沅同她亲近些也不奇怪。”
司徒透微微抿唇,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暗淡,“我明白,毕竟这些年来,我都不曾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不过我会努力,让他慢慢接受我的。”
“你能这样想便好,”厉绍南抿了一口红酒,嘴边浮起了一重玩味,“不担心我用江沅要挟你和我在一起吗?”
司徒透轻轻一笑,想了想认真答道:“以前的你或许会这样做,但是现在的你不会,其实通过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你倒似乎是变了很多。”
“哦?”厉绍南的眼睛一眯,深邃的眼睛盯着司徒透,静静听着司徒透说下去。
“以前,你的确带给我许多痛苦,可能没有你,我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透,可是时隔多年,或许是经历太多,又或许是江沅那孩子让我的心变得柔软,我发现我竟然不是那么恨你了。”司徒透也轻抿了一口红酒。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多少都会有一些改变的。”厉绍南意味深长,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司徒透。
“那……景曜不是你让秀澈杀掉的,是不是?”司徒透的语气中几分确定,几分怀疑。
厉绍南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地,“他没有亲人朋友,下葬的相关事宜我已经命人安排。”
即便是这样避重就轻的答案,司徒透也似乎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虽然我哥哥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但在很大程度上他也曾帮你做事,所以,小南,只要你收手,我相信所有的恩怨都可以化解的。”司徒透说得格外诚恳。
“你叫我什么?”厉绍南眉心微蹙,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那样叫过他了。
所有人,都怀着一种敬畏,或者恐惧,或者敌对的心情看他,即便陪伴他多年的邹丽白,也只能对他言听计从地唤一声“绍南”。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和司徒透与弘彬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喝酒吃肉的时候。
司徒透莞尔,“我叫你小南,我相信你的本性也是善良的,七年前我眼看着你越陷越深,伤人伤己;七年后,我不想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哼,”厉绍南冷笑出声,“我还以为这些年你在外面长进了多少,原来还是这么心慈手软。”
“我只对还可以回头之人心软。”司徒透淡笑。
“我何曾需要你救?司徒透,不要以为我抚养了江沅,就把我当作什么正面人物。”厉绍南眉心紧蹙,“就算我现在就对你做出什么,也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懂了么?”
“谁说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好听的男人声音高扬,恰巧在厉绍南话音刚落时响起。
司徒透和厉绍南同时向门口看去,厉君措一身笔挺的西装,眉眼间带着几分肆意地挑衅,嘴角微翘,极尽桀骜,即使是坐在轮椅上,全身上下地潇洒与毕露地锋芒也不减分毫。
厉绍南眯了眯眼睛,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原本站在门口的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的男人认错般向厉绍南垂了垂头,“对不起先生,他一定要进来,我说要向您通报一声,却没想到他……”
厉君措冷笑,扬眉看了看厉绍南,“二叔,你的人连个门都看不住,真不知道留着是干什么的。”
看门的黑衣男人立即脸色发白,“先生,我……”
厉绍南微微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讲下去,淡淡看着厉君措,“我这里,向来是进来容易,离开难,更何况是个坐着轮椅的残废人。”
厉君措扬了扬下巴,却并不因厉绍南的话而恼怒,“二叔可是要在这里对我动手了?”
“不,”厉绍南的笑中藏刀,“只是想请侄儿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
厉君措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晚饭倒不必了,我来只是想带走一个人。”
“这里恐怕没有你要找的人。”厉绍南不让分毫。
厉君措瞥了厉绍南一眼,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司徒透的身上,“小透,我的未婚妻,现在你准备回家和我一起吃晚饭了吗?”
司徒透抿了抿嘴唇,生活不需要过得有多华丽,日暮西山,自己和心爱的人双双回到家中一起吃一顿温馨的晚饭,就已经是她所向往的幸福。
“我命人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就算你这个吃货吃一辈子我也养得起,干嘛跑到别人这里蹭饭吃。”厉君措嘴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司徒透突然笑了出来,无奈地冲着厉君措点了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和你回去吃饭。”
她向厉绍南微微颔首,“对不起,看来我要先回去了,谢谢你的盛情。”
说完,她走到厉君措的身边,推着他往外走。
门口的人用请示的目光看着厉绍南,询问他是否要阻拦。
厉绍南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摆了摆手。
厉君措既然敢来这里带司徒透走,必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强留他未必能占得到便宜。最重要的,司徒透想要和他走。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婀娜的身影。
“绍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邹丽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幽怨。
“嗯?”厉绍南微微蹙起了眉头。
邹丽白轻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心慈手软了?难道你忘了他是你的敌人么?你忘了你的目标了吗?”
是啊,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