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冬却是迟疑,念秋忍不住道:“小姐,语冬她不会赶车……”
王珞凌厉的眼神投射过去,道:“会也好,不会也罢,总得将车赶开着地方,不然就等着被拆吃入腹吧。”
“是,奴婢明白了。”语冬一咬牙,撩起帘子就要出去,不想念秋却是拉住她的手道:“等我一齐!我爹在马厩里喂过几年草……”两人相视一眼,终究是一齐握住了那根马鞭。
王珞无心理会她们的心情,警惕的悄悄从车帘子外打量着去路。
京城近来的确纷扰,这样的事故本该早就激出来,却因为商宦施粥而稍加缓和,延至年关这场大雪,京中气温骤降,寒冬腊月里终于按捺不住。
也让王珞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语冬和念秋两人动作的确生疏,但念秋还算有一两分手感,马车到底是轻便的那种,总算颠簸着转动起来。然后缓慢向不远处的院落驶去,一眼看去,那院落后便是一丛密林。
王珞虽然不熟悉京中道路,但停在这大道上,却实在难以避人耳目,只有驶进小巷躲进林子里,再寻法子出城。她相信事搅的这样大,总会惊动上头,然后会有官兵来镇压的。
眼看着要拐入巷口,念秋和语冬似乎也更为急切,鞭子挥舞得更利落,马车行驶得就更快了。
只是这时陡然听得前面一声惨呼,王珞急急撩开帘子看去,正见一个孩童不知什么时候掠到车前。王珞还来不及细想这个孩童如何来的。就感觉马车强烈一晃,两匹高马正急促的嘶鸣!
却是念秋为避孩童而强使马车转向。惊了马!
王珞心里直冒寒气,语冬一把扶住她。念秋情急下还算记得要稳住马,只是好不容易稳住马,念秋见到那孩童瘫倒在地,竟然就跳下了马车,语冬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念秋就把小孩子给抱起来,急切道:“你没事吧?可撞伤了?”
外头寒风凛冽,语冬也手心冒汗,王珞听着那头暴乱的人声惨叫还不远。无时不刻不提醒着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语冬自然懂得这道理,疾呼道:“念秋姐姐,快回来!”
念秋迟疑正要抱开他,那小孩这时却睁开眼,摇头晃脑,见着念秋,又看回马车,也不啼哭,也没惶急。只看着马车边沿上的徽记眼睛发亮起来。
念秋不明就里,听了催促,一把抱起那孩子想放到边上,正要落下他时。那小孩儿竟然紧抓着念秋的手不放了!
“粥,车里有粥……我饿,我饿。我要吃粥,给我吃粥……”
这莫名其妙的话。惹的念秋不知如何是好,王珞却是骤然明白过来。姜家的堂号徽记!
施粥的木桶都有姜家的堂号徽记,因为姜家是领头也是占了大头的。这群流民对这些保命之物,自然烂熟于心,这是把王珞的马车当成了运粥的了!
刚刚那起暴乱中,王珞也亲眼瞧见了盛粥的木桶,那群流民是如何争抢的,惨况历历在目。在那些失去理智只知道饥渴的流民面前,解释是最无力也无用的。
这一念起,王珞还来不及细想,就大急道:“念秋,赶紧走!”
王珞声音之急切,让念秋一惊,她素来只见到王珞端庄从容的一面,如今这样的急切,让念秋无所适从,惊得强拉扯开那孩童,但那孩童却一点也不似小儿,力气之大,竟然生生将念秋的素手掐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来,一点也不肯松手,嘴里更是不停唤着:“要喝粥,要喝粥!”
语冬晓得厉害,心里也更是焦急,眼见状况纠缠,唯恐引来旁人注意。她急得跳下车,一把将头上的朱钗扯下,眼见念秋也动了全力,小孩竟然要咬上念秋的手臂时,语冬朝着那小孩的手就是一扎!
小孩吃痛啼哭,这时才露出一分孩气来,难免疏忽松手。
语冬和念秋捡着这个空档终于摆脱了纠缠,只是那小孩见两人就要跑上马车,急得不记得要哭,竟然朝小巷子里大叫起来:“娘,娘,你快来,来吃粥,再不来,粥,粥就要跑了!”
小孩的声音清脆洪亮,王珞此刻焦躁得一身冷汗,也理会不得念秋自责的脸色,只能促然吩咐她们速速赶车上路。
到底是迟了!
经刚刚那一场惊吓,语冬和念秋又不是赶车老手,自然得费功夫才能驾动它。只是这番功夫,王珞惊骇发现那小孩已然招来了人,竟不是他娘,而是从巷子里招来了一群的流民!
“小姐……怎么办……”念秋已经吓的六神无主,那群流民尽管看上去瘦弱邋遢,但他们眼里的那种绿光,却是怎么也不能无视的。素来在府里养着的二等丫鬟,哪里见过这样阵仗,连唤‘公子’还是小姐,都忘了干净!
王珞此时却没心思指责,因为那群流民已经认定这辆马车肯定满载着粥水,正蜂拥而上。
“弃了马车,咱们走!”王珞咬紧了唇,手猛的推了语冬一把,然后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去。
青石板路上,积雪甚深,王珞是第一次自己跳下去,才知道这高度对她这身子而言的确为难。幸而脚踩积雪,也顾不得旁的,拉着语冬和念秋就准备往回跑。
那群流民已经探入了车里,王珞若迟一步,便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境地。
但此时弃了马车,也不代表就远离的危险,那群流民很快就发现了马车里除了几盒点心,一无所有。那几盒点心自然是哄抢而空,只有强壮集中在那的流民才得幸解饥。
那群在外围的流民眼看着点心一点不剩,自然把主意打到了正仓皇而逃的王珞主仆上。
不知是谁出了声,“快看,刚从这马车下去的肯定是姜家人!”
“是啊,这马车里没有粥水,他们身上肯定少不了吃的和钱财!”
“姜家富甲江南,他们肯定身上有钱!”
“是啊,是啊,能在京里施粥这么多日,他们肯定有大把银子……”
在这样声音的怂恿下,饥肠辘辘的流民在这呼呼风雪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拿着银子买来大把酒肉吃食的情景。附近巷子的流民顿时全聚了过来,然后全都不约而同的朝前方王珞一行人追去。
遭了这群饿狼相追,王珞和语冬,念秋跑的极为狼狈,若说王珞再古代这十年过的是步步惊心,但那却是隐于繁华之下的刀光剑影,哪里似这样的张牙舞爪,每个人的表情无不想要把她们三人生吞活剥,看能否以皮肉易粥水。
不能再这样慌不择路!
王珞跑的逐渐无力,若非她在内院里还记住要锻炼身体自强,只怕早就倒下了。身边的语冬已经面色发白,念秋更是脸色晦暗,汗如雨下,扑面而来的寒风丝毫不能让她们冷静。
不能再这样慌不择路!王珞努力告诉自己,就算不浪费时间回头,她也能从脚步声里听出那群流民的疯狂还有愈来愈近!
这么跑不可能真的逃离这群流民之手,若不是那群流民自己还你推我挤,只怕她们早就被……总得躲藏,总得想法子……想法子……
只是王珞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整理成线索,就听得念秋忽然开口道:“小姐,奴婢不成了!”
王珞皱起眉,正想着斥责几句,不想她却仍是喃喃的说:“小姐,都是奴婢的过错,才招来……”
“还说着这些做什么,闭嘴留着力气逃命才是紧要!”王珞边跑,边短促的打断,正要再敛神想法子,念秋却是吃力的仰面吸了口气,放缓声调:“小姐,奴婢是不中用了,语冬你要护着小姐回府,不然我就是变成鬼也没脸面对小姐!”
王珞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念秋的面孔,清秀下的双眼空洞苍白,这个总是软弱轻信的女孩此刻有着从容的绝望。而语冬与她面面相觑。念秋的一滴泪落了下来,急急促促,仿佛舍弃了任何挣扎的机会似的。
王珞一直模糊的心突地豁然惊醒,但念秋已经毅然决然的转过身跑去,一边把身上荷包里的银两全部向涌来的流民撒去。
流民们见了银子自然哄抢不止,就这样一点点恩惠,就激起他们犹如兽类一样厮打起来。
念秋竟然会这样傻!
王珞愣住,从最初的愤怒再之后竟然是无措。
“公子,别辜负念秋的一番好意,咱们必须得趁现在!”语冬目光如炬,一把抓住王珞的手沉声道,就要疾奔。
王珞愤懑又不忍,觉得身体的内火烧的破裂的肌肤,偏偏冷汗从她的额头滑下,怒道:“你难道觉得这能争取多久,你看吧,马上他们又会继续来追咱们……”
“公子!”语冬眼眸眯成一线,格外锋利明亮,“流民们会扒光念秋姐确定再没有银两后,才会来追赶我们。”
语冬的嗓音冷冷的传入耳际的同时,王珞忽然猛地一震,望住语冬,面如死灰。
这时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还有诡异的狂欢声。(未完待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