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王媛忍俊不禁,道:“若是住的院子还能听到那么吵闹的读书声,那宜珊表妹的屋子岂不日日活在那群书生的口舌之中了?”
这话虽然打趣了些,但却也不是没道理。王璃的映珍楼虽然偏了些,但却不似赵宜珊的院子在内院的外围。而王璃所说的那开书院的侯府邻居,则是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听上去威风,也是几朝的老侯府了,但无奈威远侯府并不枝繁叶茂,仅有的子孙辈又皆是庸碌无为的。不仅疏于为官之道,就连庶务也不通打点。偏还能承爵至今,哪怕从一等侯变成三等候,虽然日子过的紧巴拮据,但好歹名分上还是侯府。
到了这一代,似乎威远侯府更为不济了,先是侯爷迫于生计卖了几处田产,又把地理位置不错的侯府外院的一部分租给一位名先生开了半间书院。
威远侯府的外院正挨着荣德公府的西后院,原本勋贵世家的府邸,哪怕是邻居和紧挨着,也不会是那小门小户的一墙之隔。若说能被读书声扰到王璃的院子去,那是很有些夸张了。不过威远侯府不是平常的侯府,到底中落了,为了多得些租钱,竟然将外院的围墙扩宽了好些。
这么一来,还真如小门小户,如隔一墙了。
若威远侯府不这么落魄,王元贤和姜氏自然不会让对方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如今邻居都穷成这样了,荣德公府若是说半句不肯。就算威远侯府不敢再造次,只怕也会传出欺邻的名声。
这些事王珞自江南回府就有耳闻了。如今听了这些闲话,才想起这阵子赵宜珊恐怕住的不好。毕竟连王璃都有怨言了。那离侯府外院近在咫尺的那赵宜珊的院落。
思及此,王珞不免关怀一句:“那近些日子宜珊表姐住的可好,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些,想来正值秋闱的时候,那些个书生只怕都埋头苦读,宜珊表姐又病着,只怕没少受这些烦扰吧?”
“可不是,难不成宜珊表姐也是为了这层,这病才耽搁了这样久不好?”王璃也跟着问道。
赵宜珊脸色微变。隐隐有几分无措,语声吞吐:“我……”
“呀,难不成我真的说对了?”王璃急急打断,怪叫道:“好哇,我说嘛,那些个臭书生读书读到我院子里闹哄了,何况宜珊表姐的院里。差不离了,定是那群书生的过错,这才让宜珊表姐的病小事化大。迟迟拖了这几月方才好!”
王媛也若有所思,轻声道:“说不准还真有些相干,这不陛下刚有了暂缓今年秋闱的旨意,那班书生也懒怠了几分。自然清净些许,可巧儿宜珊表妹就好了,还精神百倍的。”
赵宜珊听了这话。愈发显得局促不安了,王璃听得王媛的推测。更是站起身,孩子气的怒道:“可不是如此了!那群臭书生。竟然闹的咱们如此不安生,可不该让爹爹知晓,打发了他们远去便罢!”
这口气虽然孩子气些,但也带了几分骄纵了,而且这内宅的事情素来是只有跟姜氏说的,哪有和王元贤说的道理。
王珞忍不住微皱起眉头,想来也只因五姨娘又了身子,难免更得王元贤关怀些。女也凭母贵,王元贤去五姨娘那多了,自然也见得到王璃。见面一分情,相较王珞和姜氏还受前事的嫌隙,王璃和五姨娘就显得扬眉吐气的多了。
只是王珞还来不及提点王璃一二,那赵宜珊反而按捺不住的开了声:“不可……”
王璃,王媛,王珞三人自然有些诧异,赵宜珊似发觉唐突,这又和身边的幼薇相视一眼,张嘴竟然不知道接着说什么了。
王珞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一时尚且上来。
幼薇却是可人意的,轻一福身,笑道:“劳几位小姐为咱们小姐操心,只是咱们小姐的病却是与那些个书生无碍的。只是大夫也说,只是因为这前个月秋老虎格外厉害,小姐才久病难愈。这不,这些日子渐渐秋寒了,小姐也就慢慢的好了。”
说完,幼薇又附和自己一般的笑了笑,只是这笑在王珞的细看下,只觉得有些勉强了。王珞不免多看了赵宜珊一眼,竟捕捉到她面上有松气的意思。王珞面上不显,但心里的疑窦却是生出了一丝。
王璃和王媛却没多在意,一个是年幼不管事,另一个则是没把赵宜珊放在心头。于是这话题也就轻轻松松的算揭过了,姐妹几个又边做着女红给王媛添妆用,又说起了旁的闲话。
“……听说那关外的流民好多都往南逃了,这么月余,不少涌到了上京城来。上回我和姨娘去庙里求平安符,一路上瞧见好多流民在外头行乞呢,一群群的,又脏兮兮的,虽然有那么多家卫跟着,但我望着仍觉可怕!”王璃做出一副吐舌头的表情,又瞪着眼睛。
“六妹既然怕,何必还不顾闺仪的拉开马车帘子向外探看,若不看,不就不怕了。”王媛轻斥一声,赵宜珊则好奇的追问:“这上京城里头岂不乱糟糟了,府尹也不管管么?”
“管,怎么不管?”王璃哼了一声,又道:“我瞧见那些府尹带着兵卫驱赶着那些流民,连打带砸的,血流一地。我瞧着那些流民虽然脏些臭些,兵卫倒也不必这么狠毒,怪叫人眼寒的。就不能好好将他们赶出城外,不就好了么?”
“为人君止于仁,陛下若有知,只怕也不想看到流民被伤。”赵宜珊点了点头。
王珞挑起眉,道:“宜珊表姐已经读过《大学》了?”
赵宜珊脸微微红,嚅嗫道:“只是常听了外头的书声……”
王媛没听这些,只颇为不以为然,道:“六妹想的简单,若是寻常驱赶,那些流民哪里肯就范。在这京城里头尚且能乞食一二,到底是天子脚下,勋贵富商不在少数,手指缝里露些与他们也就够他们偷生了。若真乖乖跟着兵卫去了城外,那里住着的就算不是贫民,也是平民,哪里得多余的施舍他们?届时怕只有挖野菜吃观音土了!”
“可是……”王璃还要辩驳,王珞却摆手制止,道:“二姐说的是,而且我听了些爹的门客透出了的讯,现在的府尹投在皇长子门下,陛下为京中流民的事烦扰不已。为这已经冲皇长子殿下发怒过几次,若皇长子再不责令门下的府尹办好此事,只怕真要失了圣眷。想来是这样,层层威压下来,府尹才行了非常之策。”
二殿下被墙圈,徐副将被斩,江贵妃还没被皇帝叫回宫,信昌侯府自得了江四公子的教训,一直低调至今。
有了这个前提,如今的皇长子一派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恨不得时时能得皇帝褒奖。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且不论手段,只要结果能让皇帝满意,皇长子可没有不敢做的。上意如此,府尹如此血腥压民,并不难解释。
王璃却是倔强,不服道:“皇长子怕陛下骂,也不该纵容府尹这般,流民虽贱,但打杀至此,可不满上京城都要染了这血味了。怪叫人恶心!再说,刚刚宜珊表姐怎么说来着,为人君止于人,若府尹的这些兵卫还如此打杀流民这些人,陛下这君,岂不就止了,完了?”
“叫你胡言乱语!”王媛急得一把将王璃的嘴给捂住,瞪了一眼道:“陛下的是非可是你能说的?这等话若叫人那粘杆处的听去了,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二姐惯是大惊小怪。”王璃皱起鼻子,吐了吐舌。
王珞却是听得大笑,戳了王璃一指,道:“平日里叫你读书,怎奈何你不听,偏把为人君止于仁这话解释的乱七八糟。这倒只有咱们姐妹几个,若传出去,实在让人贻笑大方。”
王璃见众人笑了,有些知羞,却理直气壮着道:“什么嘛,那些饶舌的诗句文章,我才不屑要学,咱们是女子,又不要读来如那些臭书生一般考状元。既如此,白费那功夫作甚。还不如我得闲来唱唱小曲,听些好戏,顶多为我那未出世的弟妹缝两件肚兜儿。”
众人莞尔,王珞笑罢却又想起姜氏承诺黄老太太要讲王璃许给姜德佑的事来。
姜德佑素来喜好诗书文章,虽然长大后得见还开窍了些许,却也掩不住他那书呆子的斯文气。这样少年才俊的姜德佑匹配了这样胸无点墨的王璃,不知是乱点鸳鸯谱还是命中注定了。
只是王珞这头的走神,那头的几个小姐已经聊起了新戏了……
王璃和五姨娘是府里头最爱听戏的,聊到这些自然兴致勃勃:“……母亲许了姨娘,说这次重阳佳节府里上戏台子,不仅请昆升班来唱《破镜重圆》,还请来京里新戏班子唱新戏《鸿雁书》。听说那角儿最是俊俏,可不比从前《还扇记》那姚老板差!”
“能不比姚老板差?”王媛也有几分兴致来,似想起什么,谈了口气道:“你们可知道,之前三叔不是从皇长子手里得了姚老板金屋藏娇么,这次二殿下出了事故,三叔也遭了殃。又因一早把皇长子得罪了,这次不仅贬谪到辽东都司那苦寒的地方……可怜尔晴,尔霜这几个堂姐妹,怕是要受苦了。”(未完待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