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抬头,声音朗朗道:“侯爷所送之物,便是奴才,专程送交到景世子的手里。奴才的使命便是拼尽全力护世子爷周全。”
众人闻言,莫不错愕,齐子祯更是心思百转而过,但见小厮英气勃发,行举有力,便隐约猜测出一丝意思来。
按说,宁远候是他现在的外公,上京习惯于唤姥爷。这个外公自幼对齐子祯颇为上心,可能因为侯府没有像齐子祯这样资质上佳的孩子。这个上佳,指的倒不只齐子祯的聪颖机敏,甚至是齐子祯的狡诈虚伪。
这一层意思,齐子祯从前就知道的,若说齐子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古代人消除了轻视的意思,那就是从宁远候的身上。
宁远候绝对是集权臣,忠臣,能臣于一身的人,为人处事十分圆滑老道,是十分油滑狡诈的人,却只叫人看到他刚正不阿,忠心耿耿的一面。
这样的一个妙人,设计这么一出,用意不言而喻,齐子祯忍不住有几分感动。
齐子祯明白过来,齐嘉环自然也不傻。他这个叔公能多年来得父皇的垂青,荣宠不衰,自然是心思九转的人物。如今亲自派人护卫齐子祯这个外孙,不过是暗示自己并没有将齐子祯的生死放在心上,大有推齐子祯去替自己冒死的嫌疑。
思及此,齐嘉环忍不住干笑几声,道:“叔公真是多虑了,我将子祯当亲兄弟一般,哪里真放心让子祯就这么单枪匹马上战场的。你回去请叔公放心。我一早安排了乌衣卫随行在侧,护子祯的周全。”
齐子祯听了不由微微挑眉。要让乌衣卫护卫他,这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朝中贵胄养些精干的侍卫本是常理。皇子身边的更是不再少数。而齐嘉环身边的侍卫因着乌衣而唤名为乌衣卫,旁人或许不了解这群乌衣卫的不凡之处。但齐子祯同齐嘉环自幼一齐长大,自然是知道的。
不说别的,只说是信任度,虽然他和齐子华同齐嘉环是一道长大,但真正最得齐嘉环信任的应该还是乌衣卫。毕竟能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的,才是最深刻的信任。
这些乌衣卫从来只听从齐嘉环之命,来无影去无踪,若是齐子祯在齐嘉环身边这么久。关系这么密切,还有什么是没有了解到的,乌衣卫就算一个。
不过,过度了解一个储君,这本来就不是多有好处的事情,齐子祯心里一哂,脸上却挂着不以为然的颜色,淡淡道:“殿下,你还真当我是这般无用的小世子不成?得了。无需劳动那些乌衣卫,有了姥爷派来的,我是拒绝不了长辈的一番意思。但再多上你那些,教人知道了。我岂不是遭人耻笑。”
说着,齐子祯一顿,看向齐嘉环。道:“若殿下真把我当成亲兄弟一般,那就不要让我失了这份颜面。姥爷不了解不紧要,难道殿下也觉得我连护自己周全的能力也无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齐嘉环当然不好硬栽,不过也可能刚刚说的意思不过是迫于宁远候送了人来,才提起乌衣卫这一笔,眼下齐子祯识趣,他也乐得揭过不提。
使了小厮出外候着,齐子华便嘿嘿一笑道:“亏的听人说宁远候料事如神,只怕这次的事就没料准呢。咱们子祯这一次去漠北,哪还能真有大危险不成,不是还有宋参将么。既然连之前的事都能助咱们一臂之力,这次再反败为胜应该有如囊中取物才对。保护咱们子祯,不在话下。”
齐子华口里之前的事,便是指漠北前一次的战败,捷报成噩耗的事情,也是直接导致二殿下成为众矢之的因由。若说这次的假传捷报,全是二殿下之错,也不至于,但若不是二殿下好大喜功,也不会如此容易让别人趁人之危。
这个别人,便包括宋参将在内。
“说到这一层,子祯你还没告诉我,之前你暗中去到漠北,是怎么说服宋参将的?他出身镇国公府,虽然是不是长房的公子,但镇国公府家教甚严,精忠报国,要想……”齐嘉环声音一低,半眯了眼轻轻一笑,接着道:“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齐子祯微微挑起眉,道:“家教再严,也历经五朝,何况殿下也说了,宋参将并非出身长房,但宋参将却是个有大志向的……”
这么淡淡一句点醒,齐嘉环便明白了过来,眼底就露出一丝了然,对齐子祯不禁又多了几分欣赏。
正如齐子祯所说,宋参将有大志向,不过袭爵向来传嫡出长子。如今镇国公垂垂老矣,爵位必然落到长房,宋参将的不是长房的公子,自然袭爵无望,所以也更加汲汲功名。从文便是想高中,从武当然是战场上见真章,功名利禄来得更快。
但事实总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次宋参将虽然毛遂自荐,顺利去到荒州前线,但真正苦事累事危险的离不开他,领功的却只有一个,二殿下。虽然这无可厚非,但分下去,再得到好处的,也没有宋参将的事,而是二殿下的门人,他的心腹爱将。
宋参将不是二殿下一派的,就算宋参将想成为二殿下一派的,二殿下也看不上。毕竟待镇国公老公爷一亡故,长房袭爵,那宋参将一家以后都会是镇国公的旁支。毕竟长房才袭爵,如果成了公府的旁支,在上京城的地位自然下降。没有大家族的支撑,靠一己之力想在上京混出个名堂,本非易事。
二殿下虽然不肖些,这笔帐也会算,就算他不会,他也有门人帮他算。这么一来,宋参将的利用价值不够,反而还占据了二殿下门下将士的位置,自然遭受排挤,而宋参将想靠战功获功名利禄的愿望,也就难以达成。
这时候齐子祯适时出现了,在这个时候,只要对宋参将的处境稍作了解,齐子祯要说服宋参将并不难。而且宋参将也非顽固,同齐子祯也不过各取所需。宋参将想要的,并非只有二殿下能给,只要做成了这事,四殿下也能给。
当然,此事风险甚大,宋参将也有所求……
“对了,近来我听闻家里有将士在荒州的,都不很太平,陛下迁怒深巨,想必人人自危。镇国公府必然也是如此。”齐子祯说时看向齐嘉环,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镇国公府的处境不太妙。
毕竟之前告捷的时候,镇国公府还饱受嘉奖,甚至宋九小姐还入住宫中,得皇后,淑妃待见,而且还有意让宋九小姐同齐嘉环结秦晋之好。
而镇国公府向来不善应酬,朝中京中友人不多,更多的对镇国公的作风觉得清高,自傲,如今已经有人开始落井下石……
听了这个,齐子华也一拍额头,道:“可不是,镇国公府的确不妙呢,之前淑妃已经送了宋九小姐回去,而我前些日子也听说,镇国公府的几个公子在衙里头吃了排头……”
说着,齐子祯便看向齐嘉环,道:“殿下,到底咱们给过宋参将承诺,不如给他吃个定心丸,也好尽心尽意帮殿下办事,不至于这次战事才出什么变故。”
齐嘉环眉心一颦,没说什么,他自然知道这指的什么承诺,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宋九小姐一副活泼烂漫的样子,总没有生出几分兴趣的意思,反而有些索然。
齐子华也附和道:“殿下,子祯说的是,反正殿下早就到了大婚的年纪,横竖也得有个上的台面的皇子妃。宋九小姐虽然不是很端庄,但到底也是出身镇国公府,而她的长兄也算得上一员虎将,殿下也用的上,他也识趣,这门亲事都算两全其美……”
“够了。”齐嘉环有些不耐的打断,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听下去,虽然很早以前他就很清楚的知道,迟迟没有大婚,不过是留着这个有利的机会去拉拢更有利的人。如今有了不错的人选,不知怎的,他反而犹豫不决了。
他在犹豫什么呢……
齐嘉环一直不松口,齐子祯都忍不住心中疑窦起来,齐子华却像想起什么似的,道:“我知道殿下是为了什么才迟迟不答应了……”说着便一个箭步上前,冲到屏风后头。
那正是齐嘉环的书桌,齐子祯不明齐子华这又发什么疯,但齐嘉环却显得有些紧张的追上前去,齐子祯跟着去了,刚一绕过屏风,便见得齐子华得意洋洋的从书桌一堆文案里头抽出一张纸幅,是一幅画……
齐嘉环急急要去拦着,齐子华却扬着画道:“瞧瞧,殿下,果然这画还在……”
齐子祯放眼看去,便见到画上是一女子,豆蔻年纪,他原没细看,但隐约瞧着熟悉。心头一动,下意识仔细盯紧,画上那姑娘穿着一身缂丝紫鸾鹊谱的轻衫,头发绾成偏髾髻,满缀珠翠,梳妆得格外讲究,显而易见的上京城贵女的姿容。
但让齐子祯吃惊的,却是那名贵女的五官,酷似……王珞。(未完待续。)
p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