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撩开车窗帘子一角,朝外头看去,这时天色尚早,但因是正夏,外头的天也已经大亮。马车出了府邸巷子后便进了一条略宽的平路,虽然王珞才看了怀表的时间才早上六点多,但此时正路旁也有一些小摊贩开始出摊了,多是卖包子馄饨的小摊。
似是见到如此华丽的马车经过,小贩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手里的活计,朝这马车打量过来,交头接耳,眼里有艳羡和咂舌。
这梧州不比上京,地处于上京北部,因是小高原而气候全年较为凉爽,但到底只是个小城,不比上京是贵族高官环绕的京畿重地。所以对这台马车有些稀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看到这样情况的王珞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不宜再偷看外面了,虽然她不过三岁,但这十余日来在钱妈妈姜姨娘芙英的影响下,她还是知道一些要自重身份的事的。
于是王珞便放下车帘,待在马车里头百无聊赖起来,这时姜姨娘在和芙英钱妈妈闲谈着关于梧州的那些避暑山庄的逸事,她便也凑上一嘴,道:“上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都在梧州有避暑山庄吗?还是也在别处建避暑山庄呢?”
“当然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哪有这财力,珞儿你别看这梧州城没有上京繁华热闹,这里僻静处风景好一些的院落可不比上京东西边的地价便宜呢。”姜姨娘笑笑,回答道。
“可不是,就咱们府的这夜阳别苑,还是三舅爷贺老爷生辰时送的,这一通手笔真真将夫人那几个嫡亲舅爷比下去了。”钱妈妈大咧咧道,幸得马车里也没旁人,不过还是惹得姜姨娘嗔怒:“这话可不能乱说,夫人那几位才是正经舅爷。”
王珞对姜家这几位舅爷,也是就是姜姨娘的几个兄长还是很有好感的,隐约知道他们都是从商的,生意在江南做的很大,算是有名的豪商。虽然商在古代的地位太低,但这几位舅爷荣德公却并无轻视,不知道是由于荣德公幼时在姜府和这几位舅爷一齐长大,还是因为对姜姨娘的疼宠,不过,王珞觉得最重要的是因为这几位舅爷出手实在太阔绰了。
这头钱妈妈连忙赔笑,作势要掌自己嘴道:“老奴嘴碎了,姨奶奶放心,老奴这不是看车里也无外人么。”
“姨奶奶还不知道钱妈妈的性子么,嘴碎也只在自己人面前嘴碎,姨奶奶可曾见着钱妈妈真在旁人面前多过半句嘴。”芙英笑弯了眼,打趣着道。
“你这小蹄子,倒取笑起我来了,赶明儿请姨奶奶找个好人家把你许出去,看你还笑话不笑话。”钱妈妈戳了一指芙英的额头,笑骂道。
芙英听了这话,脸上一赧,看向姜姨娘道:“姨奶奶,您瞧钱妈妈说什么呢,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为你做许人家的主么?”王珞听了,凑上去打趣芙英。
“五小姐!”芙英这会儿彻底羞红了脸,秀眉一抬,别过头去了。
王珞见了更是觉得好笑,原来老成持重的芙英大丫鬟也有这么样的一面,古代的人在感情方面真是单纯含蓄的可爱。
姜姨娘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拉住芙英的手,温声道:“芙英今年也十八了吧,原来不过是我从扬州嫁来公府的陪房小丫鬟,现在也是个大丫鬟了。若是你有这心思的话,尽管与我说,我一定准备一份嫁妆与你。”
“姨奶奶……”芙英声音里有感激,低下的头又抬起,认真道:“奴婢这辈子就伺候在姨奶奶身边了,姨奶奶以后休要拿奴婢取笑了,奴婢也无旁的亲人,能服侍姨奶奶这般好的主子已经是福分了。”
“好,好。”姜姨娘见她表情郑重,便应了她,其实芙英的心她是相信的,在公府的这几年,帮了她不少,她是记在心上的,眼神柔和下来,道:“二哥上次来公府时给带了的那箱子里头,有好几件讨喜的珠钗,赶明儿得闲你便挑两支去吧。”
芙英知道姜姨娘真心送她,便也不做扭捏,微笑点头,“谢姨奶奶赏赐。”
马车内这么一顿闹腾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朝左转了个拐,然后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的功夫,停了下来。王珞正想着是不是到了王府的榕邬别苑,那跟车的婆子就已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姨奶奶,五小姐,到了!”
芙英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猫身打了帘,看见跟车的婆子已将脚凳放好,她踩着脚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服侍姜姨娘和王珞下了车。
她们停在一个砌着礓碴式台阶的蛮子门前,人高的石狮子靠立在门槛旁,一个身着墨绿色挑丝褙子的婆子,和气着一张脸迎了上来,福身请安:“老奴给公府的三姨奶奶,五小姐问好。”
姜姨娘忙一手托住她,笑着道:“许妈妈,这可使不得,你可是王妃娘娘面前最得力的管事妈妈。”说着,芙英已经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绣红梅的荷包递了过去,许妈妈也不推辞,自然的收下,便领着她们一行人入了宅内。
迎面是个穿堂,左右有通往穿堂的抄手游廊,院子里满铺着青石方砖。穿堂的门口,抄手游廊的四角都有穿着桃花色掐牙丝襦裳的丫鬟,都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姜姨娘和王珞,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
王珞挑了挑眉,果真是王府的别苑呢,调教出的下人都规矩甚好。只是这别苑虽然布置的雅致格调,但却不如公府的夜阳别苑大,想来王府虽然贵重,但可能还不如她那几个舅舅大手笔呢。
四春丫鬟们和元字头丫鬟们被留在此处,只留王珞和姜姨娘领着钱妈妈芙英跟着许妈妈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进了穿堂。穿堂西厅摆着中堂、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布置成了一个待客之处。
许妈妈招呼丫鬟们服侍姜姨娘和王珞坐下,送上四色茶果,许妈妈便笑盈盈道:“待老奴去请王妃,姨奶奶五小姐稍候。”
一会子功夫,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王珞看了过去,不是王妃,竟然是齐子祯从那头过来了。齐子祯他今日穿着藏青色刻丝十样锦袍,皮肤白净,眉目精致竟不输给她,漂亮的像人偶似的。他身后跟着李公公,还有几个小厮。
殊不知齐子祯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王珞,瞧着她那粉雕玉琢的脸蛋,真想啃上几口,却只得强忍着,进了堂里,便冲座上的姜姨娘见礼:“给姨奶奶问安。”
姜姨娘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连站起身来扶住他,道:“这怎么使得,小世子的礼可受不起。”一旁芙英会意,连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金丝绣雀的荷包递了过去,齐子祯收了放到李公公那,道了声谢。
王珞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曲膝冲齐子祯请了一安,他扶了王珞,她却看到他嘴角促狭的笑容,不禁暗地里瞪了他一眼。
不多时,王妃便由一群朱色掐牙丝襦裳的丫鬟们簇拥着过来了,她一身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的缎面襦裳,鸦青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瑶台髻,鬓角插了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贵气里难掩端庄。
王妃出身一直蒙受圣眷的宁远侯府,是嫡女,在景王还是皇子时便嫁了为皇子妃,现在更是成为了王妃娘娘,自然贵不可言。虽然在王珞看来,王妃并不比姜姨娘要美貌,但胜在气质,王妃的气质是贵气,而姜姨娘更多的是江南美女的清新之气,各有优劣。
姜姨娘领着王珞先给王妃请了安,王妃笑着虚扶了一记,然后她身边的大丫鬟宝茹递了一品蓝色绣鸳鸯荷包与王珞,她暗自掂量,挺沉,微笑道了谢后,让钱妈妈收了。
“五娘子几日不见愈发可人漂亮了,将来大了必然是和姨奶奶一般的美人儿。”王妃带笑赞道,摸了摸王珞的双鬟。
“王妃娘娘谬赞了,世子才是第一玲珑剔透的倌倌,这聪慧劲儿。”姜姨娘弯了弯眉眼,声音温软。
这么寒暄几句后,王妃便领着众人出了正院的门,准备去居照山宝塔寺。
王妃招呼姜姨娘坐了她的马车,然后又安排齐子祯和王珞坐姜姨娘那台,说是大人间闲话恐惹两孩子无聊,这一路去居照山山脚约要半柱香的时间。
王珞和齐子祯当然是暗自高兴这样分配的,只是这马车内还多了两电灯泡,钱妈妈和李公公也照例在车里贴身伺候着。王珞和齐子祯相视苦笑,只好收回想要说的话,开始聊着不着边际的孩子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