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8年6月15日,约翰.希尔搭乘一艘船只驶进了日渐繁忙的泰晤士河。
入港的时候缴纳了不菲的关税,这一点尤其令希尔极为诟病:现在的《航海条例》真是太严格了!他的这艘船从圣克里斯多夫岛装载了不少烟草、蔗糖和菘蓝,准备运往葡萄牙里斯本出售,结果却不得不先跑到伦敦来缴纳关税,真是太不方便了——想想还是东岸人的政策好,听说他们的海外殖民地新华夏岛就经常与印度洋周边的国家展开贸易,但这些商船却只需在当地缴纳出口关税即可,因为他们本土与殖民地之间已经废除了很大一部分商品的进出口关税,并且这个免税名单上的商品数量还在逐年增加,真是令人羡慕。
反观英格兰与其海外殖民地之间,其贸易简直就像国与国之间一样,美洲殖民地的商品进入伦敦时需缴纳进口关税,出口到外国市场时需缴纳出口关税,这令很多跑远洋的中小商人们苦不堪言。只不过,在海事法院权威越来越大的今天,原本无法无天的商人们也老实了不少,偷漏税的商人固然很多,但按章纳税的人却也在日渐增多。毕竟,这些关税收入都是实打实的政府核心收入之一,在军费预算被严重削减的今天,海军可是对此指望颇多呢,作为一个远洋商人,你敢得罪海军吗?
当然了,虽然《航海条例》的弊病颇多,但作为这项法案事实上的受益者,约翰.希尔还是希望这项法令继续执行下去的。盖因像弗吉尼亚的烟草、巴巴多斯的蔗糖、圣克里斯多夫的染料等商品,以前可都是被荷兰人(大部分是西印度公司的)垄断的,大头都被他们挣了去,当地的种植园主们也更愿意把产出卖给荷兰人,因为他们的给价合理,还老能给他们运来廉价的旧大陆工业品甚至女人!可在《航海条例》被一再重申严格执行的今天,这些荷兰商人都被赶跑了,因为按照法律规定。英国海外殖民地的商品只能由英国商船运输,这令乔治.希尔这些既是种植园主同时也拥有船队的商人乐开了花,他们大把垄断了当地的商品贸易(给价往往比荷兰人低,这招致了很多种植园主的不满)。然后开开心心地运往旧大陆销售以牟取巨额利润。在这其中,唯一受到损失的大概就是那些新大陆的种植园主了吧,可他们在伦敦议会内没利益代言人为他们争取权益,谁又会在乎他们的想法呢?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了。约翰.希尔的牢s也仅仅就是牢s罢了,是商人的天性,如果谁说要取消《航海条例》的话,大概希尔先生会第一批跳出来反对!
前来码头迎接他的是乔治.汉普顿的儿子米歇尔。米歇尔今年三十岁出头,八岁时就被乔治送往伦敦的一位好友处学习商业——这是英格兰的传统了,同业公会的成员往往会把儿子送往亲朋好友或生意合伙人处充当学徒,这个过程最长往往达12年之久,且被视为是商业家族巩固彼此间关系的上佳手段。当学徒学业期满并可独立开业时(意味着取得了同业行会的认可),他们往往会成为其主人的合伙人;有的还会娶主人的女儿或遗孀为妻,充当主人的助手。或者直接继承主人的事业,这都不罕见,君不见东地公司的创始人、黎凡特公司的董事爱德华.奥斯博尼就曾经充当呢绒批发商威廉.休伊特的学徒,后来娶了其女儿并最终走上事业巅峰。
此时站在希尔面前的米歇尔的经历有所类似,这个颇有魅力的男子在十余年前娶了其主人、前下议院议员詹姆斯.坎贝尔(死于1642年)的遗孀——一个继承了4.9万镑巨额财富的老女人——而迅速发家致富。现在他已经跻身伦敦大商人圈子,并在第一任妻子去世后又娶了一位落魄的前伯爵小姐为妻,社会地位也获得极大提高,可以说已经把他父亲——一个不甚出众的北美商人——远远甩在了身后,不得不令人感叹造化的神奇。
“最近独裁者克伦威尔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斯宾塞先生甚至认为他很难活过今年。伦敦的先生们(指大商人)对国家未来的前途非常担忧,他们担忧国家会陷入长期的混乱当中,因为在护国公死去后,很显然缺乏一个有威望的人来统合各方实力。并带领英格兰继续前进。”坐上豪华舒适的东岸式马车后,米歇尔压低声音朝希尔说道:“克伦威尔在英格兰的地位仅在上帝之下,一旦他死了,国家可能会生出变乱。”
希尔闻言点了点头。老实说,作为一个中等商人,他对克伦威尔的观感还好。远不像米歇尔这类大商人对其深恶痛绝。毕竟克伦威尔严于律己,平民看不顺眼的奢侈排场他从不讲究,仅在这一点上,就比奢靡无度、支出巨大的英格兰王室要好太多了;而且他不喜欢娱乐消遣,不喜欢积累财富,只在他心爱的军队军费不足时才面向全国筹集费用,且还多拿富商开刀,平民的负担并不重;另外,他还严查司法舞弊,要求司法机关秉公执法,对富商和平民一视同仁——这一点尤令议会的诸位先生们难以忍受;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强力推动了《航海法案》,给英国经济带来了持久发展的动力,这才是希尔先生对其存在好感的最根本因素,因为他是一个真正为英格兰带来了“国运”的男人,而不是以前那帮废物般的贵族和国王。
“克伦威尔一旦死后,国家对西班牙的政策可能会有所改变。”米歇尔继续说着对希尔这类殖民地商人来说比较重要的信息:“我们现在已经获取了牙买加岛、巴巴多斯岛,圣克里斯多夫岛上的法国移民也被我们排挤得差不多了。这些富饶的岛屿每年产出巨量的烟草和蔗糖,这是笔巨大的生意,但若要好好开发急需一个安全的环境,因此缓和对西关系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可在克伦威尔死之前,这项政策似无任何改变的可能,我们只能继续忍受西班牙人无休止的s扰与攻击,当然现在又多了东岸人的舰队,我们的商船在加勒比海上正变得越来越不安全,是时候改变对策了!”
其实,英格兰有与西班牙结束战争的需求,西班牙又何尝不想与英国结束战争呢?毕竟他们的大敌始终是正觊觎南尼德兰的法兰西!而且,他们的和解也不是完全没有基础:早在英国并未与法国实质结盟前,西班牙、法国当时竭力争取英国,为此西班牙人声称将为英国攻下加莱,法国人则许下了为英国攻占敦刻尔克的条件,结果克伦威尔当时想发展海外贸易并占领墨西哥,故最终选择了与法国站在一边,这导致了西班牙人如今的困局——出卖了大量权益给新大陆那个似乎永远喂不饱的异教徒国家,且还有越陷越深的趋势,这如果都不叫困局的话那么还有什么叫困局?
更何况,现在这个名叫东岸的邪恶国家已堂而皇之地派遣舰队进驻了波多黎各岛,并将圣奥古斯丁、卡塔赫纳、哈瓦那、维拉克鲁斯、贝略等加勒比重要商业城市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意图排斥其他所有旧大陆国家,这自然引起了英国人的愤怒和不安——愤怒来自国内手工业的支柱如造纸、金属加工和毛纺织产业(此三项产业与皮革、建筑、造船一起,是英格兰此时六大支柱产业)的工场主们,不安则来自准备或已经投资海外殖民地的商人(比如打算投资加勒比岛屿蔗糖产业的投资者),他们现在对东岸人在加勒比的活动越来越敌视,想方设法地向护国公施加压力,意欲让他派遣海军舰队进入加勒比海驱逐东岸人——当然这被拒绝了,但像米歇尔、汤普森、斯宾塞、斯通等大商人们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仍在积极活动,打算重新说服政府重视东岸人的威胁,为此哪怕出点血支援点军费也在所不惜。
当然以上这些东西都是伦敦诸位先生们的远期期望,就近期来说,他们还需要继续忍耐,因为英格兰共和国内上帝之下第一人、刚刚出任第二任护国公没多久的克伦威尔尚未辞世,他之前已经派出了二十艘军舰封锁敦刻尔克港,并将六千名老兵送到了蒂雷纳元帅的麾下与西班牙人作战。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贸然改变与法国的关系而自煽嘴巴的,毕竟那样对他的威望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决计不会那么做的——至少短期内是如此——那么,对于伦敦的大资本们来说,转机或许只能是在克伦威尔离世之后了。
“希尔先生,现在请随我去见一见几位大人物吧,您经常去东岸,他们非常想借助您来了解一些有关那个异教徒国家的事情。”就在希尔忧虑着英格兰的未来之时,耳边却想起了米歇尔的声音。
“啊,我非常荣幸。”约翰.希尔立刻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