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暮云说罢,过了良久水缸的木盖才揭开,解开盖子的时候,妇人抖得糠筛似的。
这个水缸买回来没多久,还未开始使用,妇人蹲在水缸里,看她是巴不得待在里面。
席暮云叹了口气,把她从水缸里扶了起来,也是个可怜人:“那个人是你的夫君?”
妇人颤颤巍巍从水缸里出来,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席暮云扶她坐下打了水给她洗脸。
她的额头破了皮,淌着血水,血从鼻梁上滑落下来,数道血痕挂在脸上,看着有些渗人。妇人端看了席暮云许久,一再确定席暮云没有恶意才接过毛巾擦脸。
“哎哟,我的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她莫不是?”刘婶子端着茶水过来看到席暮云和一个满脸是血的妇人坐在一起,还以为是遭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魂快飞了。
再一看,这名妇人不就是李凝请回来的那位,把男人在这儿闹事的事情连接起来就明白了。刘婶子比妇人要长几岁,这一想更加心疼李花。
刘婶子把茶递给李花,这回李花终于不是犹豫不决,看了刘婶子一眼就接下了。
“唉,真是造孽啊,也是个可怜见的,店铺里有皮外伤的药,我这就去给你取来,你们有什么事先说着吧。”说着刘婶子就回屋找药去了,天井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无意冒犯,你买我的冻梨时我觉得你是个能干的人,所以才让掌柜把你留下,并非想要伤害你,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心平气和与你说话。”
李花所有的不幸都表现在她的脸上,她自卑,不能接受自己,很害怕受到伤害。她的拘谨与小心使她心里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所以杯弓蛇影,就看什么时候断掉而已。
李花握着杯盏的手慢慢收紧,杯中的茶水在力的作用下微微发颤,她一再吸气才开口。
“我年幼不经事,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不顾父母亲的反对匆匆嫁到了他家中,我以为嫁过去,好日子就开始了,不料那个男人,不过是满嘴谎言,成了婚之后他变得判若两人。”
陈年旧事重提,仿佛就在眼前。李花红着眼睛把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男人和她成婚之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处处的人身自由控制,出一点差错就动辄打骂。
且非要李花跪下来磕头认错,直到他开心为止,所以李花的额头时常不是带着伤,就是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回李花都想着,算了,要不寻了死罢,一了百了。
不料,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如同李花的希望之光,因着这个骨肉,男人也对她好了许多,李花以为生活终于要好起来使,她的孩子降生了,是个女婴。
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恶梦开始了。男人怪李花不能生出个男孩来传宗接代,对李花的打骂更加变本加厉,被打地卧床不起是李花的常态。
李花忍无可忍,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借着卖东西的借口,带着孩子偷偷跑了出来,还以为和那个男人从此不会再相见,万万没想到此人阴魂不散。
“我当自己早年没了夫君已是可怜,你怎么更加命苦,看看手上身上的伤,任是我们看着都于心不忍,那个畜牲是怎么下的去手。”刘婶子抱着李花,两个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席暮云没有说话,仰头望着天井上方的天空。李花的命运,就如被困在天井这方寸之地中。她见不到外面的光景,不能接触外面的人和物,独自担惊受怕的活着。
李花挤在队伍的最前排买冻梨的时候,席暮云看到她手里紧紧捏着的铜板,和脸上不自觉露出的自卑与惶恐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分,然而结果远比她想的要残忍。
“你和孩子既然逃出来就不要回去了,那个人丧心病狂,容不得你和孩子,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你若没有地方落脚,可到我的店里来工作,正好有个小隔间空着。”
妇人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席暮云,像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席暮云笑道:“在我的店里工作可是要兢兢业业,不能有片刻的松懈才可,要知道我这只是小本生意,不是善堂。”
为了让妇人相信这儿不是什么不正当的地方,席暮云只得这般皆是,妇人这才如同打了鸡血,激动万分起身跪拜席暮云道:“我必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许。”
她性格偏执,席暮云扶不起来她,只好由她如此。席暮云瞟了一眼被踢坏的门:“不过嘛……他踢坏了我的门,怎么也得给他一点教训,也让他今后再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席暮云从店铺里拿出了一百两银票,气势汹汹杀到了衙门。她的店被踹了门,怎么都是男人的错,席暮云只要打点一下,就能让他在牢里感受到一回难忘的经历。
席暮云去到衙门,没有先见到县令,而是在门口碰上了顾江林,顾江林当时正要坐马车离开,见到席暮云便从脚踏上下来打招呼:“席姑娘可是为了贵店财物被损一事而来?”
席暮云先是愣了一下,顾江林是从衙门中出来,看来今天那些来糖心阁处理事情的捕快,是顾江林的授意:“正是,我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其实席暮云如此义愤填膺,并不是大义凛然为了李花的事,而是因为那个人!奶奶的,踹坏了齐离琛送的那扇门,席暮云在心里不知把他骂了多少遍。
“那个人我已嘱咐过县令好生处理,那人罪名昭昭,平日里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都别想出衙门的大牢了。”顾江林淡淡说着,像是与席暮云在讨论今日吃的什么。
“多谢殿下打点,日后我定报答陛下的恩德,不过我还是需要见上他一见。”席暮云辞别了顾江林,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关押着男人的牢房。
被关进牢房里就没有安分过的人,席暮云与之见过之后,他再没有闹过,每天就是呆呆坐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狱卒都说他是被吓傻了,不过那都是后话。
打点好李花那边的事情,席暮云吩咐木匠连夜赶制出一扇新的门,无奈让李凝和刘婶子都留在店里看店,傍晚时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饭间刘婶子问了齐离琛,说怎么都不见他,可是两个人吵架了还是相处不来。
“啊……他啊,只是最近比较忙,所以没有时间过来,我和他住在一块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席暮云想起今天一早又不见人影的齐离琛,席暮云心里头就莫名的上火。
刘婶子夹了一块酱肉,送到嘴边顿了一下,给放回碗里去,凑近席暮云道:“姑娘,你和齐举人,行了那事没有?”
桌上除了刘婶子,其他三人都噎了一下,席暮云不可置信看着刘婶子:“什么?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