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帝何尝不知儿子对淡束的痴情,可她深爱那凡人,又为之被锁孤岛上百年。龙珠石化过的她还会再起情爱吗……儿子若真要娶,那便娶吧,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再怎样遍体鳞伤,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数千年前,不也是这样的人吗……好在,他懂得放下。
“此事,东海皇室若是允准,便是良缘。”麒帝不忍对儿子的情感过多干涉。
奚仑行拜礼,“儿子替淡束谢过父帝。”
“你去东海作何?”
之烬见麒帝神态温和,渐渐放下戒备,“为了一个友人去的,不好说明。”
奚仑正欲发话,麒帝一眼看出他是想责怪女妖的不懂规矩,说道,“你下去吧。”
他闻声闭嘴,拱手告退。
麒帝示意宫人皆回避,帷幔深深,殿中一片清肃。
“你们可是彼此倾心?”虽则他早已看出来空尘对这女子的关切。
他们皆是一愣,随即,空尘跪倒在地,“是,侄儿空尘一直以来都恋慕她。”
之烬不曾想过,星君会这般证明心意,她反倒难过起来,她不要自己成为星君的笑柄,也不要星君为了自己有任何隐患。
“陛下,火德星君只是觉得我无亲无故,才怜惜我,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
空尘立起身来,握住她的双肩,“你怎么这样说,我何时说过自己可怜你。”
“之烬姑娘过虑了,本帝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作何打算,并无别的意思。”
他从未拆散过谁的情缘,他和儿子奚仑一样,表面上看似凶狠无情,其实心底对谁都亲和。他曾爱过一个女人,和儿子一样,不敢表露心意,只是儿子比他幸运,至少还有微妙希冀。而他失去了,便是永别,麒麟族的男子就是这般,对待感情向来没个主意,怂样毕现。
他身为南海麒帝,一生有三子,大儿早逝,二子百岁那年也患恶疾远去,好不容易得了三子奚仑,呵护备至,极其宠溺。
天庭神牍塔,秘册《旦典》所载,勾陈诛杀陵光,而得南海,陵光门不毁,勾陈后裔麒麟族,子嗣疏绝。
陵光门便是麒麟宫的宫门,历代麒帝无不将毁去陵光门列为重中之重,可这陵光门一碰,整个南海地动山摇。
麒帝连敖,为了三个皇子长安,揽尽奇珍。天庭也赐予诸多护身环佩,可两子还是逃不开被诅咒的命格,幸得三子,天命眷顾,活到如今。
这其中,费尽周折。先是,听从天后之意,将麒麟皇三子,宣召为皇十四子,以示子孙延绵。又四顾天外仙山,昙山,寻访曾在天庭为臣,后请辞归隐的仙君八兀,传言其所制的返真镜,可护身辟邪。
八兀但见麒帝护子心切,又膝下冷寂。虽则上古时期,勾陈诛杀陵光,手段狠辣,但陵光为一己私欲,不时损毁旸谷神树扶桑,进而扰乱天地阴阳循环,本就人神共愤。
镜子返人心,心至纯,则无疑,乃长生之道,八兀告诫,便将镜子赠与。
麒帝听罢,不再多疑多思,想着,既然吾乃善者,何惧诅咒不消。便回宫将镜子改名为麒麟镜,令奚仑佩戴至千岁后,悬镜于陵光门,从此忘却《旦典》之言。
“罢了,你们的事不该说与本帝,空尘,你先回寝居,本帝有话要问之烬姑娘。”她的脸让他无法不回想起当年。
他出于直觉,认定她们之间可能有着什么联系,问问也好,免得日思夜想。
空尘没料到麒帝会这般,杵在那里,不愿退下。他这个舅舅不是恶人,不会有何心机。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舅舅对之烬舍不去的目光,他怀疑之烬的容颜实在是和当年的她太过相似。
但之烬现在只是从无名山谷去到天庭,又被贬下界的女妖,不必担心,不必……他暗示自己不要露出忧虑。
“是。”他应道,转头耳语,“烬儿,我在寝居等你。”
之烬傻傻地立着,腿脚有些发软,好歹是麒帝啊,南海之主,自己一个小女妖要是回答错了问题,太丢星君的脸了。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麒帝,眉目和蔼,体态健朗,想来年纪不会比天帝大,虽则他从未见过天帝。
“你从哪里来?”麒帝叹息,当年的她也是这样清丽可爱。
“一个无名山谷。”之烬反复斟酌后,答道。
“你方才说你无亲无故?”他有些顾怜这个孩子。
她点头,小心翼翼,“我故乡很远,我是和一些未化成人形,也不会说话的小妖住在一起。”
“空尘可有告诉你,为何要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寻你,还带你去天庭?”侄儿空尘孤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名副其实生人勿近的性子。他怎会无缘无故去一个遥远之地,收下一个女妖?
她思索再三,摇着头,“星君未曾与我说过。”
“你说你是火妖,是会喷火还是会掌控火?”他见她拘谨,开着玩笑。
之烬笑起来,这无邪的笑让他难以释怀,世间也许有容貌相似之人,但不太有笑颜也难辨一二的人吧……
“你……认识一个名唤桐霓的女子吗?”他紧张不已,喝着案上一杯茶。
桐霓,指的是东鸾族九公主桐霓吗?为何麒帝这样问?
“不认识,但听过她的故事。”
“说说,你听过她怎样的故事。”他忽地无奈,真是愚蠢,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千岁有余,而桐霓早已在三千年前化为天边五色霞光,怎会与她有联系。
天命真是奇绝,赋予一个女子和桐霓一样的容颜,还有那暖入心扉的笑。
“我在天庭的时候,听人说起,东鸾族九公主与阳神相恋,遭到天庭驳斥,她便为爱殉情,化为五色霞光……从此天边才有了瑰丽景致……”这故事她熟悉得很,可奇怪的是,此刻,眼里却有了泪水。为何会流泪?这是别人的故事,再怎样感人至深,也不该如此伤怀吧……她看着指尖湿润,心渐渐疼痛。
麒帝执着杯子,在往事中已被剜去半分心的创伤再次裂开,他想起那日,立在南海海面上,看着天边迤逦开来的霞光,耳畔好似她在言,连敖,我终于能与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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